第七十八章：苏醒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一凉，整个头就这样被拧了下去，好像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头断了也就不会痛了，可我仍然感觉到疼，尽管我已经无法支配自己的身子，即使是这样，原来还是可以感觉到疼的。

我从未觉得是整个身体有这样沉重过，我想闭上眼，但我不敢闭上，因为我怕这一闭，就是永远。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这场梦的最开始，却并不是因为我，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又是我，他那样的圣洁，他叫比干。

我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经历过的一切，那好像是梦，可又是那样的真实，连天上的云彩，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后来，他不要我了，他把我扔在凡间，守着一具尸体，刚开始我也恨，我也怨，可是后来，我慢慢理解他了，他是那样的，那样的一个人，仿佛世界上所有的，最最美好的词语，也不足以形容他，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回到他身边？

不过这样的岁月好漫长，这里是一片虚无里，不知今夕何夕，岁月永长，所以在这漫长无聊的岁月里，我学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和棺材里的那个人。

他长得真好看，一点也不亚于比干，而且他对我极好，他给我取了名字，叫良淳。他还告诉我，他叫陆亚。

他并没有醒过来，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在和我说话，对着我笑，他说，众神在凡间创造了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说日月星辰，比如说，百花齐放。

他以后会带着我，走遍五岳，踏遍山川，去看他所得人间百态，看惯长风掠过浮云。

可我没想到比干回来到这儿，他怎么会来，对他而言，我不过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他，却是我的全部，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可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愤怒。

他没有告诉我，而是自己走了，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追了出去，没想到，却到了凡间，钻进一个叫空了的尼姑的肚子里。

投了凡胎的我仍然叫良淳，意外地遁入空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曾经憎恨过，而且是无比憎恨过，这存在的一切，却在那一世，看透，望破。

地府是一个很冷的地方，两方冥王，十殿阎罗，都有自己的使命，只有我一个人，立于若水之上，我已经快忘却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听到的第一次琴音，明明诱人至极，却好像能一眼望穿到世界尽头，让人心底一下子就空了，众鬼皆怕这琴声，唯有我任凭它掠去心神，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年头，我终于见到了琴声的主人。

她是高高在上的，立于奈何桥前，那样的眼神，是比干也及不上的，绝对的大爱无疆，也是绝对的大爱无爱。

我好奇了，我想到人间去看看，看看什么是爱。

事实上我也真的去了，当年我发下宏愿，不渡尽地狱不成佛，可我却走了，活该被百鬼追杀，撕扯皮肉。

可没想到我到人间后却是生不逢时，辛亥年，岁星出，天下大乱，这一乱，也乱了，我原本该受的命格。

妖瞳，将现入我眼中。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地府我是回不去了，在人间也遭到追杀，最后我的身子，被他们割成一块一块的，成都各个角落，而我仅存的一丝残魂，偷偷的再入轮回转世。

然后我就变成了白雪，我看见了白仁善，他真的陪伴了我那些年，可是我的元神太脆弱，一个涣散就把他忘的干干净净，之后的一切，不言而喻。

这个梦及其漫长，大概是我自己知道，我不会醒来，又或者是，我不愿意醒来。

可我还是醒了，一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陆亚。

“你来了，”过往的一切都映入脑海，我终于明白之前的莫名其妙的信任感，我想要立刻站起来，抱住他，这本是很久以前，我们就应该做的事情，用凡人的话来说，这是爱情。

“嗯，”陆亚仍然笑得温柔，我自然是知道的，他对敌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神情。

我是何德何能，又极其幸运，能得到他这样一份殊荣。只是经历这两世，我们大概也回不去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温柔只给意中人。

可我没能抱住他，因为我的身子，就像一张轻飘飘的纸一样，简直就像是浮在空中的。

可我觉得大脑的意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过，一闭眼，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切，哪怕是千里之外，哪怕是渺小到，沧海一粟，我都能看见，而且看得清楚，清清楚楚。

“我这是？”我想要张嘴说话，喉咙里传出的却是一百种声音，让我自己都惊奇了，陆亚抱住我，说没有关系，现在我刚刚醒过来，很多东西还不能自己控制。

我低头一看，也算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这么轻，好像失重一样，因为根本就是纸糊的一个身体，我，我这是死了吗？

死没有什么可怕，我已经死了多回了，只是，前世他们要杀了我，得费那么大的劲，而我现在，就这样死了？

妙子从门外走进来，她的神态举止和平常无异，我去能很清楚的看到，妙子受伤了，他这个身体本来就是假的，受伤了也无所谓，所以我说的，是她的魂灵，被打伤了。

我一直看着他，好像要陷下去了一样，又好像看到了什么真相，因为我看到，圣路亚，双手做绝，在妙子身上打下这些伤，他的眼神，那样冷，那样硬。就和很多年前一样，黄金甲在身，神器在手，他又成了那个叱咤风云的陆亚神君。

“你还背着我做过多少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小惩大诫，没有下一次。”

而妙子的眼里，是极其的不心甘，然而，他还是把腰弯了下去，弱弱的说了一声，“是。”

现在的我，怎么又会不知道，妙子为什么要把我推进那个阵法里，因为他知道，我绝对躲不开那些怪物，他们一定会杀了我，只有我的身体被撕裂，魂灵无处安放，而那些被我丢失了的元神，才能重新聚集在一起。

只是作为地藏王良淳的那一世，我肉身成圣，可神身早已经被百鬼撕扯成碎片，想要找回来谈何容易，如果要是惦记着，荣华的身子，那更不可能，首先是，我的身体绝大部分都在白仁善手里，他绝不会给我，其次，那样一来，妖瞳又会现世，又是万人追杀，天地不容。

妙子走进来，先是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来，“当务之急，是先要找到良淳大人的身体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冷哼一声，“妖瞳毁天灭地的力量，确实可以扭转乾坤，但是，你以为我凭什么帮你救活安培？还是你以为，我就这么想要妖瞳？”

“您没得选呢。”我没有想到妙子并没有否认。“您以为他们知道您醒了，还会放过您吗？”

“你！”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也有些被惹恼了，伸手就想一掌打过去，但一点力气也没有。

“淳儿，”陆亚突然叫了我一声，我抬头看他，所有的怒气都在那样一双眼里消失殆尽。

“嗯。”我答应了一声。

“她说的没错呢。”陆亚若有所思，“不用担心，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只是这件事情，我还需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越来越阴沉，尤其是说到那个想一想的时候，和他平时真的不太一样，让人看着就害怕，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妙子这样怕他，忌惮他。

可他于我而言，永远都只是，那个沉睡在棺材里，给我取名字，给我讲故事，陪伴了我千年的陆亚，无论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他都只是陆亚而已。

我也相信无论是地藏王良淳，还是凡人荣华，还是白雪，与他而言，我都只是当年的良淳。

我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但是好像已经无话可说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彼此心里，心照不宣而已，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我信你。”

“我想出去晒晒太阳，”过了良久，这屋子里一片寂静，我才开了口。

这地府那么多年，我都快忘记，蓝天是什么样子的，后来，成了荣华，成了白雪，但我也从未珍惜过，静静的坐着，看过天，呼吸口空气，享受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