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郎心似铁

“皇后娘娘，我没得选……”杨念平静下来，低声道，“陛下都知道了……也好，我好累啊，在他面前演了这么多年，我就是一个长在南城里的一个自命不凡的蠢人。只是……可惜了我的孩子……我以为我能赢，结果一败涂地……”

看着杨念眼角划过的眼泪，贺兰容烟淡淡地道，“你不用伤心，你的孩子没了不是你的错，太后早就下手了，即使你自己不吃白花蛇散，你的孩子最多再过半个月也会没有的。你安胎的药材都是在白花蛇散的毒水里煮过再晒干的，你已经用了好几个月了，早就伤到了根本。”

“是吗……”杨念笑了笑，“我的罪恶感或许可以轻一些……我的命就像那些飘萍，任水流做主，落在哪就是哪，从来没有能让我做主的地方。那天贵妃娘娘来劝我，我把她赶走了，其实不是我铁了心不要这个孩子，而是我不能要……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想早就被人算计到了……太后娘娘早就想杀了我，我的存在是陛下执政生涯的污点，我不够高贵，还老是冲撞贵人……宗室被我得罪了个遍……”

“不是你出身不够高贵……嫔宫……”贺兰容烟再一次叫了她嫔宫，正如数年前在东宫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嫔宫，身份和名位会桎梏人的一生，这是大梁不可撼动的法则，但这绝不代表这是对的，这其实很可笑，我们一直遵守的却是错的，你一切祸患的根源在于你陷入了身份的陷阱里，你太想摆脱寒门，反而会让你更像寒门，你张牙舞爪地向所有人显示萧景琛对你的恩宠，你践踏所有人的时候，跟那些曾经践踏你的人相比……其实早就没有区别了。如果你信姻缘天地，你真的萧景琛的心上人，不论你们之间隔着山海，他都会在你身边，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用尽各种手段来争宠，弄权。”

“皇后娘娘……越王跟我说如果我事成，他将会联合朝臣一起弹劾皇后娘娘不能正位中宫，他会让我成为皇后，会让我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杨念靠在木门边，“我真的好蠢，越王……呵……”

“越王？”贺兰容烟突然眯起眼，死死地盯着杨念，“越王难道不是喜欢你吗？”

杨念自嘲一笑，“那样的喜欢我宁可不要……越王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他要的是天下，是皇位，我只不过是一个被他记住的工具。泄露极辉殿里的奏折，刺探陛下心意，在东宫的时候还有我引着陛下犯错，因为这样先帝很可能会厌恶他……”

“白花蛇散也是他给你的……”贺兰容烟闭上眼，“越王……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们所有人……他装得可真像啊。”

“皇后娘娘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杨念生无可恋地开口，“我好累……”

贺兰容烟看了岳翎一眼，岳翎心领神会地蹲到杨念身边，拉起她伤痕累累的手给她搭了个脉。

片刻之后，岳翎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起身，对贺兰容烟轻轻地摇了摇头。

两人推出后院，找到冷宫的管事太监贺兰容烟从衣袖中拿出一张银票塞到那个管事手里，“照顾好她，给她弄一个干净规整一些的屋子，不能透风漏雨，买点厚实的褥子来，我知道内需司不配冷宫里的东西，你们出去买，把那些疯子和她分开，让她自己呆着，吃食上不用你们山珍海味，但是至少要是能吃好吃的，然后给她准备些丝绢丝线，文房四宝，让她绣些花儿，写些字，马上要下雪了，这里没有地龙就给她烧两个炭盆，炭我会安排人送来，你们再去太医院找些好药给她把伤擦了。她绣的东西写的字每半个月我会派人来取，若是她死了，你们几个都下去陪她！知道吗？”

管事的连连点头，“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们一定照办。”

“办好了我自然有赏，如果你们故意作弄她……”贺兰容烟目光森然，“我就把你们丢去喂狗。”

“是是是是是是。”管事的擦擦额头上的汗，“娘娘有事尽管招呼。”

………………

岳翎和贺兰容烟从冷宫里出来，“烟丫头，你其实不必保她，这宫里太多人想她死了，皇帝都不管她了你管呢？她当年可没给过你好脸。”

“岳家哥哥觉得我是在可怜她，或者是在施舍她对吗？”贺兰容烟踩着自己的影子，“你觉得我是在道德的高处同情弱者？”

岳翎咧开嘴笑了笑，“你什么人我清楚，你不是这般假道学的人，你是想跟后宫立威跟萧景琛宣战吧。这是他要年弄死的人，你保下来了……啧啧啧。”

“她死不死我都不在意，她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重要，我留着她是因为她就是一杆旗子。树立在我和萧景琛的对局中，我可不能眼看着萧景琛自己把这面旗子砍倒了，我得留着。”

“这是她已经是弃子了。”岳翎摆摆手，“不中用了，萧景琛下手挺黑的。她身上中了噬心散，这两天她是情绪大起大落，起起伏伏，再过两天她就会疯，她的心智会被吃掉。这是大梁宫廷秘药，太医院都没有方子，只有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才知道方子。先帝身边的侯总管出宫了，他走之前应该交给了多罗。我猜药是昨晚上下的，如今中毒不深，再过几日毒入五脏人就废了。”

“我说呢……她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萧景琛还真不是个东西。”贺兰容烟摇摇头，从杨念进寿安宫开始她就觉得不太对，可能是从小跟着贺兰容楚练武，习武之人的敏锐还是有的。

虽然不知道杨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却感觉到了杨念的精神似乎和过去有些不同。虽然看上去人很精神但是却十分恍惚，一受刺激居然会拿剪子刺自己的脖子，要不是贺兰容烟手快，那一剪子绝对下了死手，杨念这会儿恐怕都凉透了。

“萧景琛不知道昨天晚上跟她说了些什么，下了噬心散不说，还刺激了她。今天她本来应该自戕于寿安宫，那样更是颜面扫地……不得体面。”贺兰容烟从心里看不上杨念，但是同样看不上萧景琛。萧景琛于杨念，不过是命好托生在了江贵妃的肚子里罢了。

“啧……这宫里人都有病，烟儿早日抽身才是啊。”

贺兰容烟低下头，“岳家哥哥，咱们可能要做大事儿了。”

岳翎背着手走在贺兰容烟身前，“你哥早就想干大事了……”

“哥哥胸有丘壑。”

“可拉到吧，你哥那是为了你。你才是他心里的丘壑啊，烟丫头。你哥从小抱着你长大，你五岁了还跟他一个院子睡，你哥拿你是当命啊。十年前的那件事不止你记了十年，你哥也记了十年。十年的时间里，他也在想那些人的命和你们的命到底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贺兰容烟浅笑，“都是父母生养的，都有家人朋友，皇后死了有人伤心，街边卖菜的小贩死了也有人伤心。而人的伤心都是一样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