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羊肉水饺
可能张夙看不出她的这种忸怩不安，要看不出她心中叫嚣着的恐惧和愧疚感，他只淡淡地说了句：“这是她父亲决定的，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都干涉不了。”
张夙说完，就当作跟她解释清楚了，也就认为这件事情已经翻篇了，他又拿起茶杯，泯了一口，放下茶杯，瞧见她还在这里站着。
“还有什么事吗？”
张夙那种表情就如同看着一个企图用这样稚嫩的伎俩来逃避学习，为自己无聊至极的学习生活找到一点波澜的祸乱制造者，一个说出谎言来却不能说完整的欺骗者，一个虚伪的失败者。
所以在那时，沈望站着他的桌前，竟然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她知道许荟退学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作为一个本打算让自己置身事外的人，现在再这样惺惺作态一番，着实有点虚伪了。
可能是这天的阳光实在太烈，那阵风也实在太猛，办公室里的兰草沁出丝丝缕缕的清香，所以沈望站在了这里站了两节课。
张夙渐渐地仿佛忘了她的存在，在一旁小憩，写教案，批作业，在电脑上解着数独。
也就只有在下课时，赵亦惈拿着练习本走进来，往她这里瞥了一眼，沈望才意识到她原来在这里足足僵持了一节课了。
赵亦惈半伏着身子，头发半扎半放，垂在书桌上，她用手揽着，时不时点头回答一两句。
经过沈望身边时，赵亦惈故意走慢了，同时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沈望好像嚯地一下清醒了，如同在癔症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环视了一圈周围。
办公室里除了张夙，还有两个女老师，她们都在埋头写着什么，气氛安静得让人不忍破坏。
沈望这才觉得她的脚有点痛，腰也开始发酸，眼睛也是涩涩的。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女老师陆续走了出去，张夙还在电脑上玩着数独游戏。
因为沈望已经在这样安静又压抑的环境中待了这么长时间，所以她不敢再做什么来冲破这样的气氛，她用手抓着衣襟，渐渐焦虑起来。
那边的斜阳已经悄悄移到沈望背后那堵墙后面去，余晖打在窗户边上的一盆兰花卷着的叶片上，张夙关上了窗户。
张夙在椅子上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烟，到外面走廊里抽完了才走进来。
他又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一个老旧的线装书里取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出来，抬头说：“是不是饿了？走，吃饭去。”
说罢，他不看沈望那惊诧万分的眼神，直接走了出去。
因为恒中一直都是封闭式管理，就算是走读生也被强制着在学校食堂里吃饭，所以在晚饭时间，大门口是冷冷清清的。
门卫室里的老大爷只是往这里觑了一眼，门就缓缓放开了。
沈望跟在张夙后边，她很努力地想与他并排走，但没走几步就被他远远甩在后面。
张夙好像把她遗忘了，她则带着满腔的惆怅在后面踱着步子。
路边的小摊旁挤满了人，铁板上的油滋呀作响，一翻面，一张饼已经换上了金澄澄的肤色，包裹在外面的纸包上渗出滚烫滚烫的热油。
接过钱的中年妇女把那一沓纸币迅速塞在脚下孩子的肚兜里，在抹布上抹了一把，拿出一根根签子穿着肉串。在她的头顶上方，那遮阳的篷子上缭绕着灰白色的烟尘，一股一股翻腾着升上天际。
张夙路过这一排小摊，左右看看，时不时停留几秒，就像一个对所有食物都依依不舍的小孩子。
沈望一直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张夙忽然就停下脚步，她踢着的那颗石子的脚没有刹住，那颗小石子直直地冲着他的鞋跟跃去。
张夙回头，沈望一阵心虚，以为他是被那颗石子砸到了，要来骂她，谁知张夙指了指面前那家店，上面写着：“羊肉水饺。”
是一家很普通的店，没有什么特色，里面只有四张桌子，每张桌子配有四把椅子。
张夙去点餐，把口袋里的一个打火机拿出来放在靠近门口的那个桌子上，压着那张钞票。
没几分钟，一个男的就端着两个绣花瓷碗走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刻，碗里的汤水洒在了桌子上。
张夙拿过桌子上放着的醋和辣椒油，放了好多在碗里，用勺子轻轻搅着，一个个都很壮实的饺子在碗里晃动着，争着探出头来。
沈望抱着碗，这个像一个小盆子的瓷碗让她有点发慌，她一眼没有瞧见，张夙就把手里的醋和辣椒油倒进了她的碗里，酸味和辣味窜进了鼻孔里。
她吃不了辣，一吃就会流泪，吃多了更是胃疼。
“快吃，凉了就腥了。”
“老师，我……”
“没钱我知道，我请客不要你花钱。”
“……”她不是想说这个。
怀着受宠若惊的忐忑心理，沈望吃完了这一碗水饺，甚至把汤都喝完了。
看着自己的战况，沈望略微有点不好意思，拿着纸巾一下一下地擦着额头上的汗。
这天的水饺，真的很辣。
回去的路上，沈望还噙着泪水，纸巾用完了后，她开始用手背抹。
可能手背上粘上了辣椒油，眼睛开始火烧火燎地发烫，变得生疼生疼的，眼泪更是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怎么回事？哭什么？”
“我没有在哭，辣的了。”沈望用手在眼前扇着风说着。
有时候，一件事越罕见越能引起人们心潮的起伏，越容易使人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就比如母亲天天给自己做饭吃，这件事我们都习以为常了，但父亲哪天系着围裙为我们下厨就不一样了，我们会感动到无以名状，恨不得能昭告天下。
还没有总结出这样的心态在心理学该怎么解释，沈望就被赵亦惈拿这件事大加审判一通，彻彻底底的开始后悔吃了这一碗既酸又辣，又惹人眼红的一餐饭。
本来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说着话问她饿不饿的赵亦惈，在听她说出那一遭经历后，眼神忽变，变得愈发犀利了。
“哦！原来这样啊，看来你不饿了。”
赵亦惈把手里的东西塞回自己的书包里面去，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