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小心那女子的五色石
烈日灼空,遠方的白雲清晰不已。
而穿著薄薄的破草鞋,走在郊外的石板道上,那已經被驕陽曬得滾燙的地面燒灸著腳底,感覺更是難受。
年僅八歲的小乞兒柱子此刻正一跳一蹦地走在三山關外的荒地上。
小乞兒柱子並不是一出生就是乞丐的,不久之前,他還是在附近山腳下的農家兒子,生活雖然清苦,靠著幾畝地,父母親卻還能勉強養活幾個孩子,吃穿雖然不足,但是卻還能湊和著過日子。
有一天,出門耕田的父親突然不再回來,原先每到黃昏,父親便會荷著鋤頭,一身大汗地回到家來,然後母親熱著一鍋的菜和幾個窩窩頭,一家子和樂融融地吃著笑著,等到天黑上床睡覺,再一覺到天亮。
可是父親卻在一個多雨的午後不再回來,小柱子不曉得為什麼父親沒有再回來,只聽見母親從此之後天天啼哭,還有幾個鄰近的農家送回來幾片破破的殘布。
小柱子大了一點之後,模模糊糊地聽了幾回哥哥們的說話,才知道父親是在荒野上被野獸吃掉了的。
「戰爭連年,鄉野上的人家越來越少,」小柱子曾經聽哥哥這樣說過。「山裡面出來叼人的野獸就越來越多……」
但是說過這說的哥哥有一天也不再回家,這時候小柱子的年紀大了些,已經可以站在大人跟前聽大人說話,聽著聽著,才知道哥哥給西歧的軍隊拉了去,硬給抓去做民伕了。
然後,家裡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一個的數目越來越少,母親生了病,為了不分擔弟弟妹妹的吃飯,有天就自己一個人踉踉蹌蹌去了深山,再也沒有回來。哥哥們一個個被抓去打仗,也不曾有一個回來。
而幾個更小的孩子有一頓沒一頓,餓得有氣沒力。有一天,最小的妹妹在懷裡嚥了最後一口氣,小柱子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是孤單單一個人。
從此以後,他就變成了小乞兒柱子。
流浪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小柱子現在住在三山關外的一個小茅屋裡,這座小茅屋搭得很結實,屋旁還有幾畦野菜田,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搭的,小柱子來的時候,裡面還有鍋碗瓢盆,住起來舒服極了,平素也沒有什麼人來打擾。
只有一次,曾經有一個很美很美的女將軍來過,那個女將軍看起來脾氣非常的不好,手上功夫卻很棒,「啪」的一聲用皮鞭將茅舍門抽開,看見裡面是小柱子,臉色一沉,就轉身離去,從此小柱子便再也沒見過她的蹤影。
此刻雖然腳下踩著滾燙的石板路,但是小柱子想起自己的小茅屋,還是忍不住微笑起來。前一日他在附近的森林中獵野兔,獵著獵著卻在山林中迷了路,走了大半夜才從山上的另一邊走出來,卻已經離開了茅屋二十多里,白走了好長的一段冤枉路。
越過前面的那座小坡,就可以看見茅屋了,想到這兒,小柱子忍不住加快了腳步,一跳一蹦,便跑到了小丘前面,爬過了山坡,看見眼前的情景,卻整個人發傻發楞了起來。
自己最喜歡的那座小茅屋,此刻早已經不見蹤影,放眼望去,黃沙漫天,而在三山關前的平野之上,此刻竟然無聲無息地站滿了衣甲顏色鮮明的上萬名戰將!
小乞兒柱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壯盛的兩軍對峙場面,他身上發著抖,一泡尿幾乎就要尿溼了褲子。
猛聽得一聲巨大的號角聲響起,衣甲鮮明的兩軍陣勢帶開,在中央讓出好大一片平野,小乞兒的一生只在農莊和田野裡渡過,當然不會知道這便是西歧大軍和三山關守將鄧九公大軍的對峙場面。
那巨大的號角聲綿延不絕,壯闊的聲音在平野上遠遠傳將出去,在號角聲中,一名黑衣的將士從鄧九公的陣營中策馬飛奔而出,他出身的行伍也是一字排開,數千名將士都是一色整齊的黑色裝束,將士所持的旗幟上繡著大大的一個「蘇」,原來這便是冀州侯蘇護的黑衫部隊。
那黑衣戰士一人一騎從行伍中衝出,動作煞是矯健好看。只聽得西歧陣營之中也是一陣清朗的長聲呼喝,出來一名一身白色銀甲的猛將,向前來挑戰的冀州黑衣大將迎去。
但是很奇怪的是,兩人的手上居然都是空空如也,都沒有帶上任何的兵器!
在眾人的納悶眼光中,黑衣大將和銀甲大將逐漸接近,眼見得就要短兵相接,只見得那黑衣大將放聲大喝,他的聲音粗豪,聲震四方。
「我乃是冀州府督糧官鄭倫!來將通名!」
銀白衣甲的的西歧大將也不甘示弱,同樣大聲喝道。
「我乃是西歧前鋒官陳奇!鄭倫小子,速速前來受死!」
隨著兩人的喝叫聲中,兩騎已經逐漸接近,突然之間,那黑衣大將鄭倫一個縱躍,身手俐落地站在馬上,居高臨下,整個身子騰空而起,像隻餓鷹一般,便往白衣將陳奇方向猛撲而去。
有趣的是,那陳奇就在這千鈞萬髮的一剎那間,也使出了同樣一個動作,兩人像是鏡中的倒影一般,同時縱躍,同時立在馬上,也同時騰空,向對方的方向猛撲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得兩人交手的那一瞬間,空間中突地閃出明亮的黃色光芒,黃光中卻也夾雜著白色的強光,只聽得兩人幾乎在同時傳出截然不同的兩聲悶響。
「哼!」
「哈!」
黃光和白光閃耀過處,兩人的身影一墜,卻同時摔下馬去,軟癱癱地暈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一時之間,交戰的兩軍將士們面面相覷,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幾名眼尖的大將們看見了交戰那一剎那的情景,那情景古怪至極,讓人哭笑不得。
原來這兩名分屬不同陣營的大將居然有著性質相近的本領,那冀州府的鄭倫能夠在鼻際現出黃光,黃光過處,便可以讓敵人骨軟筋麻,失去知覺。這一門獨門絕招是鄭倫交戰時賴以致勝的絕妙武器,在長年征戰的歲月中,也著實為他立下多次不凡的戰功。
但是西歧陣中的陳奇卻也有著同樣的本領,他也可以在交戰的一剎那間張開口來,發出一道白光,同樣可以讓敵人失去知覺,束手就擒。
而在這一場奇特的戰役之中,兩人從來不曾聽過對方的名號,也不知道敵將有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本領,於是便在同樣的動作中,同樣的姿勢裡雙雙中招。
在鄭倫「哼」的黃光之中,陳奇立刻抵擋不住,栽下馬來。
但是在中伏的那一瞬間,陳奇也「哈」的一聲吐出白光,同樣也讓鄭倫倒地不起。
一時之間,兩軍之間呈現出一股詭異的尷尬氣氛。
而一黑一白,「哼」「哈」兩名大將卻仍然昏迷不醒,軟軟地癱在戰場之上。
突然之間,在西歧的陣營中,有人再也忍俊不住,大聲笑了起來,那發笑的人是個其貌不揚的矮子,他的笑聲彷彿有著傳染性,像是慢慢浸染而開的水漬,在西歧陣中有幾個將士也開始為這幅詭趣的場面掩口而笑。而在鄧九公的陣營中,有幾位大將也不禁露出莞爾的神情。
兩方的陣營都沒有為難這「哼」「哈」兩名大將,只是個自派出士兵,將鄭倫、陳奇分別抬回陣中。
生死交關的決戰陣線中,突然出現了這樣的古怪插曲,倒是戰陣中極少見的現象,但是笑容畢竟和戰場是絕緣的,因此笑聲止歇,三山關前突地又出現了一股令人不安的肅殺氣氛。
只有西歧陣營中的那名矮個子仍然笑個不停,好像遇上了天下最好笑的事一般,突然之間,從三山關的陣營中迸出來一陣怒氣沖沖的嬌聲喝罵。
「土行孫!你這卑鄙小人,快快前來送死!」
眾人定睛一看,看見出聲的人是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將,身著亮眼的粉黃銀盔甲,威風凜凜地策馬而出,西歧中人有人認得此將便是鄧九公的獨生女兒鄧蟬玉。
而在一旁偷看的小乞兒柱子也看得分明,知道這便是當日曾經來過茅舍的那名女將軍。
小柱子正看得入神,卻冷不防聽見身後傳來一陣低沈的聲音。
「糟了,怎麼是她?」
那聲音雖然極低,卻彷彿近在身後,年幼的小乞兒嚇了一跳,連忙回頭一看,卻只看見了一地的空曠寂然,曬著陽光的滾燙大道上,空蕩蕩地一個人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