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尉迟明觉得十分蹊跷，抛开兵部尚书不提，户部侍郎他还是了解的。户部侍郎就算称不上两袖清风，也绝对不会也不敢和他人合谋贪污军饷。此事绝对是构陷。问题是是谁做的？他想害的究竟是谁？户部侍郎？兵部尚书？还是他这个将军？

整整一天过去了，除了一句话也不说的来送饭的太监，这里没有一个人来。尉迟明半个他往日信得过的宫人都没见到，想来局势已经严峻到这些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色都不敢掺和进来了，难道皇上真的相信了这构陷？

他被困在这偏僻的宫殿里，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到，一句话也传不出去，正在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突然来了个太监。

来人传旨说他与兵部尚书勾结证据确凿，他的官职已经被削了。至于其他罪名是否属实，圣上亲自下旨要押他到大理寺候审。

尉迟明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知道大理寺中各部势力盘根错节。长久以来，大理寺最终审出来的结果都是背后某个运筹帷幄之人想要的结果，而非事实真相。此番既然有人蓄意栽赃，那么大理寺那里也一定已经被他们打通了关节。但是，尉迟明想，若是趁着从皇宫被转移到大理寺监牢的机会能找到时机给军中与他交好的在朝中有些根基的将军透个信，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

于是尉迟明沉了沉气，向来人打听家中情况。

那人冷笑一声道：“尉迟将军……哦，不对，是尉迟明。在咱家来这里宣旨前，圣上已经下了旨抄了尉迟府。咱家在路上听说，你家夫人方才与抄家的官兵起了争执，不识抬举，一头碰死啦。”

那太监的语气不痛不痒不紧不慢，仿佛在复述话本一般。尉迟明却整个人掉进了冰窖一般，方才想到找谁帮忙、如何联系等等等等突然都失去了意义。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听使唤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模模糊糊看到那个太监的表情从嘲讽到惊恐，跟在太监身后的一群宫内侍卫一拥而上把他制服在地。

接下来大概过了两日，也有可能是三日或者十日，尉迟明浑浑噩噩的，并不清楚。最终大理寺果然不出所料地证实了尉迟明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在去刑场的一路上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平静地想这次自己离死亡的距离好像可以用脚步和车轮来量了。近二十年的行伍生涯中，与死亡相距的好像都是肩膀到心脏的那么长，或者砍偏了的刀和他的脖子之间的那几寸。

囚车走过一定的距离之后，他就可以上刑场。刽子手手起刀落他就可以见到盼儿了吗？

他这时突然想起了禹洛的话。他这次死了之后，就会像凡人一样开始轮回。因此，他很有可能在下一世与盼儿重逢。

一想起禹洛，他才恍若隔世地想起自己十几年前还是个有灵力会法术的人。这些年来，他渐渐淡忘了那时候的事，真的完全活成了一个从未有过那些奇遇的凡人。

不知不觉，刑场到了。

尉迟明跪在断头台前，突然看见对面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在盯着他的眼睛。尉迟明觉得那人有些眼熟，接着便认出那人是胡老爷从前只是干事时的户部侍郎。他穿着常服，神色却异常。

他看见尉迟明与他视线相接，眼中居然流露出了更明显更恶毒的快意和讥讽。

尉迟明说不上原因，但电光火石之间，他可以肯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人。

看着他衣着得体、完好无伤地站在人群中，尉迟明心中突然升起了久违的恨意。

盼儿已经惨死，而那个人却好端端的并且在为阴谋得逞而得意，而尉迟明他自己也马上就要人头落地了。

尉迟明听见了监斩官施令的声音。一方面尉迟明为这荒唐的世事感到无奈和悲伤，另一方面突然生出的仇恨使他不由得对自己就要死了这件事感到抗拒。

这两种想法搅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念头：来世，绝对不要再搅入这可笑的世事中了。

这时天上突然彤云密布，下起了鹅毛大雪。

已经举起刀的刽子手见状不禁愣住了。尉迟明也抬头，看着这场莫名其妙的雪。

隆隆的雷声，猎猎的风声，加上越来越大已经迷人眼的雪，使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少。监斩官有些怕了，只想快些交差，便催刽子手行刑。

刽子手硬着头皮挥下了刀，却突然刮了一阵更大的风雪，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闭上了眼躲避。

而等所有人睁开眼时，之间刽子手的刀插在斩头台上，本应被斩头的尉迟明已经不知踪迹。

在众人头顶上万丈之上的一朵云上，站着禹洛，旁边坐着尉迟明。

禹洛轻轻道：“我现在该叫你尉迟明还是敖明？”

尉迟明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禹洛的问题，只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禹洛瞥了他一眼，道：“看来你虽然没有把我说的你这一世没有姻缘的话放在心上，但好歹还记得带着我送你的玉。”

尉迟明把手伸进衣领，掏出那块玉。他因为时常要征战，所以不便在腰上戴玉佩。他又不想把这块玉留在一边落灰，正好这块玉也不大，他便干脆把它当护身符一样拿红绳穿了贴身戴着。

尉迟明抬头看着禹洛，问道：“方才那异常天象是因为这块玉？”

禹洛见尉迟明一时半刻站不起来了，便也坐下，道：“不完全是。其实当年我跟天庭求得的不只是把你变回凡人，还有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如果你历练了这一遭，发自心底看破了世间虚妄，那你便可以在此生结束时恢复原来的身份。这玉佩就是此机会的载体。原本，我们没有预想到你会是这种死法，因此本来这玉佩能做到的只有带临死的你一下从你旁边的人身边消失。对于这种离奇的事，凡人很擅长编故事，阴谋秘闻也好，神话传说也罢，都触不到天庭的根本，所以没什么所谓。但是你在凡间这些年确实做成了些事。因为你是一个保护了黎民百姓得民心的将军，所以你蒙冤受死时，我身为水神理应制造一些异常天象以警示世人。”

尉迟明问道：“所以方才我突然跑到这云上来是因为这块玉，而布雪的是你？”

禹洛点头。

尉迟明这才想到下雪也是降水，理应是禹洛所辖。

禹洛问道：“你今后如何打算？”

尉迟明道：“我想去找盼儿。”

禹洛皱眉想了一会儿，问道：“盼儿是你那个发妻？”

尉迟明点头，道：“我知道自己要死了之后，就一直在想她。”

禹洛摇头道：“你该不会以为你轮回了就能和她再修前缘吧？”

尉迟明突然挺直了背，急促道：“为什么不行？我不会忘了她的。我相信她也会记得我。我下辈子一定要一直一直找她，直到找到她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