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泠道：“是。龙王已经被擒，剩下在做的只是清查余党的工作了。”

禹洛道：“哦，听起来如了他们的愿，天庭打赢了？”

“如了他们的愿”这几个字在泠听来有些刺耳，他便只是点了点头。

禹洛又问道：“凌霄殿最近在忙什么？”

泠忧心忡忡道：“您昏睡的这两天他们正忙得焦头烂额。一面不知如何给龙王定罪，一面不知道该任命谁为新任龙王。”

东海龙族或多或少都与这谋反有牵连，就算没有牵连也多少与此番会被判罪的人有交情，因此天庭不论任命谁都不能完全放心。

但禹洛眼下不想为天庭操心，反正敖明那里他也已经提前嘱咐过。想到敖明，禹洛又问道：“说起来敖明怎么突然会驾云了？那天之后敖明那边如何了？”

泠答道：“他那边之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刺激他成了真龙之身。有了龙身之后会驾云也是自然。我猜刺激他的事和那位凡人姑娘有关。那姑娘似乎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服下了一颗太上老君的仙丹。我若没看错，她也有了不老不死之身。只是福祸相依，她似乎把和敖明的前尘往事尽数忘了。我前两日想起他们二人便用宝镜看了看，却正好看见那姑娘收拾了东西搬走了。看起来不是暂时小别，因为她临走前把她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那个一看便知是龙族之物还给了敖明。”

禹洛点点头。菡娘如果真的把她和敖明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她的确没什么理由留在敖明身边。菡娘已经不比四五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一个成年女子和一个陌生男子孤男寡女共住在荒郊野外不合礼数，更何况她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她有谋生的能力，就算离开敖明也不至于卖身才能有饭吃。这样想来她当然要走。禹洛问道：“那敖明呢？”

泠答道：“我看着还好。既没酗酒也没发疯，每天过得像个逍遥侠客一样。”

禹洛轻轻笑道：“这个四百年的情种总算是长大了些吗？”

既然敖明那里没什么问题，那么他便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了。于是他吩咐泠道：“把我先前命你收集的那些东西都拿到这里来。”

泠答应了去了。

禹洛扶着床脚爬了起来坐回床上，觉得整个人像丢了半条命一样。

他原本没指望可以活下来，也不觉得活下来是侥幸，毕竟他根本不觉得苟且偷生活下来是一“幸”。

只是乔思当年蒙冤被贬且只有四年阳寿，这冤案还等着他去翻。

五百年前从火牢出来后，因为鸾凤已经灰飞烟灭，他便觉得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了。但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他既然活下来了，就不能再辜负乔思。

他之前在搜集证据证明乔思五百年前是被栽赃的，但现在看来这种程度的翻案远远不够。

他不相信当时天塌了只是巧合。他知道天君哪怕没有算准此事会发生也是在等着此事发生。这次难道和五百年前瑶池边那次有什么关系？禹洛记得当年负责调查此事的是禹洪。关于兄长，禹洛能感觉到他知道些什么。禹洪当年以命救乔思，除了愧疚，定有其他缘由。

等泠一拉着先前调来的成车的档案回来，禹洛便吩咐他去备一壶浓茶。他自己则端坐在卧房的案前，翻阅整理起陈年档案来。先前都是他在军中传消息给泠让泠收集这些文件，这些文件的具体内容他也未曾细读。

泠主动提出留在禹洛身边伴读，帮行动不便的禹洛递一递卷宗，却被禹洛赶去书房代他处理若水宫的日常政务。泠便只是趁有空才来禹洛这处打下手。但禹洛常常借口都懒得找便直接把他撵出去。泠知道禹洛这是不想见他。

禹洛虽拖着病体，可读起这些档案来依旧快得惊人。不出两天功夫，禹洛就已经把所有的卷宗读完并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禹洛歪歪地站起来慢慢挪到窗边站定。

这些日子禹洛有意不插手若水宫的日常政务，泠自己也做得井井有条。

关于水神位置的接班人，他的眼光还是没有错的，泠可堪大任。

他天资极高，算是得道极早的神仙。他不论是在处理若水宫和天庭其他各宫的关系上还是在处理凡间的事务上都做得很妥帖。他的确平等地看待所有的凡人，不论出身、不论男女、不论老少。他唯独没能平等地看待乔思和禹洛的生命。

禹洛知道泠在凡间便没有见过什么人心算计。天宫本也是个没太多阴谋的地方，泠见过的便更是少之又少。这次遇到这么大的局，又是与禹洛的性命相关，平心而论泠看不破很正常。

禹洛并不怨恨泠，可他没办法原谅自己，更不会放过那个始作俑者。

他慢慢挪到书房。泠此刻不在，应该是去其他宫中办事。

禹洛拉开内侧墙上一个暗红色的木门，走进了隐秘的隔间。

这隔间从地面到棚顶全是小格子。小格子里按时间顺序存放着若水宫被天君批过返回来的奏折。

挂着红签的是祸乱水神的奏折，挂着蓝签的是安祉水神的奏折。

禹洛自从知道了禹洪和天君当年共同策划了构陷鸾凤之事便猜想禹洪和天君的奏折往来中会不会有所体现。

禹洛的手抚过暗红木格，心情有些复杂。

他按木格边缘的标记找到了他想要的年份，挥挥手，好多坠着红签的奏本便依次飞了下来摞在了地上的小案几上。

他在旁边的坐垫上坐了下来，掌了灯读这些册子。

泠出门办事回到若水宫后先去了水神的寝殿发现没人，便猜想他定是去了书房，于是小跑到书房，发现隔间的门虚掩着。他走上前，发现禹洛果然在这里。

水神一定知道他来了，可还是垂着眼读手上的册子，没有一句话。

泠此刻惊觉出禹洛的憔悴来。

摇曳暗黄的烛光下，禹洛就静静端坐在高高的暗红木格墙前，像幅古画，甚至连眨眼和呼吸的起伏都不易被察觉。

他眼见着消瘦了，因而往日合体的便衣此时在他身上有些松垮。可他从容敏锐的目光不但未被消磨半分反而在瘦削的双颊的衬托下更显锐利。

许是见泠杵在那里良久不动，禹洛终于抬起头来，问道：“有事？”

泠这才回过神来，道：“也无甚大事，只是回来见您不在寝殿，有些担心便寻了过来。”

泠语气神态依旧得体，可禹洛却听出了其中的关切。

禹洛笑笑，道：“我有什么你好担心的？你该做什么自去做什么便好了。眼下虽说我已经恢复了些，可是你怕是还要代劳好一阵子。你有旁的差事，大可不必围着我打转。”

泠答应了便出去了。

可他直到出门心里都觉得不对劲。禹洛是个勤于工作之人，且不说往日的兢兢业业，光是这几日，连床都起不来便开始读卷宗，刚一能走动就自己跑到书房来。他居然会说要泠代劳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