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所见
商尤坐着马车，跟在老妪的牛车后。林鹿也坐在牛车上面。
牛车上的林鹿发现，梅老夫人的牛车行过处，全数的巫民，还有好些外来民，不管是在做什么，都纷纷的放下手里活计，吃饭的放下筷子起身，吆喝做买卖的停下吆喝站好，逗弄孩子的也忙拉起孩子的手站正，就是追跑嬉闹的孩童，也都停了嬉闹，对着青牛车跪地磕头。
“这老妪很受人敬爱啊，只怕有些身份！”商尤压低声音，对商甲说道，“真不知道是不是祸端要起？”
“小主持救人性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不会有祸端！”商甲回头答商尤的话。
“你我都不是真和尚，言什么浮屠！”商尤低低的笑。
商甲却是摇摇头，“小主持有句话说的好：哪里不奉佛！是不是和尚和念不念浮屠是不相干的。”
“老师兄，你突然很会说话了呢！”商尤屁股朝外移，很是惊奇的看商甲。
那边，老妪也在对林鹿说话，到并不是打听林鹿的，而是说些巫城的风俗。老妪道，巫山城和旁处不同，女子的身份特别尊贵些，是因为女子可以为巫，但男子只能为觋。觋，在巫山历来是低于巫的。
“这里的女子到了一定时候就会入药学。我们巫家的药学，到和外头的少年男子读书考状元是一样的。女子学的好了，一次一次学上去考上去，最后或能成为药婆，被分到巫主身边伺候，或能进到巫院学习。而真正出色的人，便是巫主位也能一争的。”
林鹿是听说过，如今的巫主不以血脉尊卑论，而是以能者继。但对这样的说辞，林鹿是嗤之以鼻的，狗屁出色的人能争巫主位！这份出色，是需要巫的底蕴堆托的，可岂是人人能有巫家底蕴的？便是进到了药学，会没有打压？已经在上面的人只怕最想最的就是牢牢掌握住权势，他们说的平等，不过是哄骗人的说辞罢了。
“看你的神色，是不信有能力者继这话的吧！”老妪偏头看林鹿，笑着道。
“是，下面的人要上来，总不是那么容易的！都说鲤鱼跃龙门，可又有几条鲤鱼跃上龙门了？”林鹿神色淡淡，老妪既然问了，她也就说出了心里所想。
老妪到也不辩驳，却是道，“诚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成龙为世人眼里的巫主的！可真正的大巫，也并非是那种坐在门庭内锦衣华服、面都难得一见的人物！”
老妪这话到是出了林鹿的意外，“那老夫人觉得，大巫当是何等模样？”
“你们那的人信佛，说菩萨，菩萨和佛是怎么样的人物？”老妪反问林鹿。
林鹿略略迟疑后才回答，“慈悲，以世人之苦为苦，世人之乐为乐。想度人，愿人人安好自在，不贪不念，不乱不病苦吧！”
“姑娘看来不是理佛人，但说的话很对。佛度人，是希望人人都好。大巫当然也是如此！我们巫族，从古传至今，已有分流了，每一支都各有侧重，有的侧重占卜演算，有的擅长点矿识穴，有的精于养精蓄蛊，有的会画符驱邪，有的会医术治病，有的则勾魂引魄......大巫么，首先所有的侧重都要集其一身！”
“所以老夫人讲的大巫，终究是在于技！”林鹿不屑的一笑，“佛家却只论慈悲的。”
老妪并没有对林鹿不屑的笑和带嘲讽的话而着恼，她点点头，“巫之技当然很重要。你也说佛家讲究慈悲，首先他是佛家。若是穷的揭不开锅的人，跟谁去谈他的慈悲？无法沟天通地的巫，又拿什么去祈福子民？技自然是要有的，只是非为首要，你说的慈悲，是首要的。”老妪顿了顿，最后总结道，“胸有慈悲，心藏雷霆，身怀奇技，顶天立地，方可为大巫。”
这次，林鹿不再言语了，她细品老妪的话，点点头。
老妪又道，“姑娘，你留意看看四下，你看到了什么？”
四下，繁华街道，涌涌人群。
“姑娘可见着，在这上等的繁华富贵中，有太多太多伛偻卑怯的身影！”老妪道，她伸手指了指几人，“你瞧那，面带菜色，衣不蔽体。再看那些，头发蓬乱，神色麻木。这样的人，你细细瞧瞧。”
被老妪这般一说，林鹿就留意到更多这样的人了，他们或缩在墙角，或在乞讨中被人戏耍，更可怜的，还有人放狗咬他们。
可怜的人满地的滚爬着，想用手里的棍子打那满嘴尖牙的大狗。旁边的人威风凛凛喝骂，说要是伤了他的旺财，就要如何如何......
在一家医馆前，青牛车行的更慢了，老妪说，医馆前能瞧见更多的苦。
林鹿认真的看，医馆那的生意真的很好，人排了长队，多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婆子仆从，也有那三三二二的破落百姓。
林鹿注意到，在那排着在队伍中，有人卑怯的或是讨好的将手里的钱递给医馆门口站着的一位神情趾高气扬的仆从。也有人跪在医馆前嘤嘤的哭泣，但很快的就被出来的仆从凶狠的打走了......
隔不多远，鹿鸣能听到那名被打开的妇人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医馆仆从的威胁声。
鹿鸣的眼里不自觉的也有了眼泪，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所见，所听，所闻，仿佛一下就跟以前大不同了，那些绚烂的美好的色彩在褪去，那些原本她看不进眼、落不进心的晦暗悲苦却铺天盖地的袭来。
四周，那些买卖吆喝，那些茶楼弹唱，那些热闹的欢喜里，似乎也夹杂了太多悲苦无助的哭声。
“予我子民，衣，予我子民，食；
不受寒苦，不受饥！
予我子民，屋，予我子民，药；
不淋风雨，不承病苦......”
鹿鸣怔怔的看着街上，耳朵里似是听到了喃喃声，这是一首最简单直白的民谣，巫山的人都会，据说是最早的巫主吟唱的......
这喃喃之声消散时，请牛车已带着林鹿来到了“梅堂”！
“刚才你对我做了什么？”仍坐在青牛车内的林鹿警惕的看着下了车的老妪，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刚才，着了老妪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