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用
公主无用
文/蓼天木
一、最没有用的长公主
秦妩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本朝最没有用的长公主。
文不能题诗词歌赋,武不能驰骋沙场,就连女红一事,她都比不上小她五岁的阿弟。
“姐,看看我绣的并蒂莲。”十五岁的阿弟兴致勃勃地把绣帕递给秦妩瞧。
素底银边,碧线勾勒中通外直的茎杆,金线缀成的花蕊半藏在层层荷花瓣之下,光是这颜色搭配水平,就比秦妩那绣成一堆线团的鸳鸯不知道要高明到哪儿去。
秦妩将手里绣到一半的手绢藏到绣篮中,板着脸,教训他道:“绣再好能当饭吃吗?你奏章批了吗?流民的问题想办法解决了吗?你可是皇帝,能不能长点儿心?!”
长姐如母,他听秦妩这么一唠叨,也不管什么绣帕不绣帕的了,当即撒腿往外逃,省得她又在自己耳边念紧箍咒。跑走之前,他还不忘给秦妩转达一句话——
“先生让你在今日之内把你抄的《大悲咒》交过去,他要检查。”
此事宛若晴天霹雳,给秦妩悠闲地享乐笙歌的日子画上了完美的句号。秦妩估量着哪怕现在发动宫女们帮自己抄,也难达先生要求的数量,索性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越到时限她越浪。
“雀儿,给我唱支小曲。”
江南女子的温婉嗓音在殿内回旋,听得人身疲体软,陷入一种放松状态。秦妩懒散地躺在贵妃榻上,撑着脑袋,等着贴心的小宫女把剥好的冰镇荔枝递到嘴边。
只是她方吃了几粒,就有人打搅了她的惬意日子。小宫女凌乱的步伐吧嗒吧嗒,打乱了小曲的韵律。
“长公主殿下,国……国……”小宫女想要通报,可她方才跑得太快了,现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别结巴,好好说话。”秦妩皱了皱眉头。
“她是想说,国师来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难以描摹的威严之感,只是短短八个字,却让秦妩仿若沉入冰窖,微张的嘴定格,像是吃惊又像是恐惧。
二、国师,本宫知错了
来人身着鸦青色暗纹缠枝莲交领短袄,下穿黛蓝色绣蟒下襦,袖口领缘皆用银线绲边,腰间挂着的环佩随着步子的迈动叮当碰撞着。乌发以柳木簪束起,耳前留着的两缕青丝使得他更添几分飘逸潇洒之气。
他是个美男子。
不然也不会他一出现,殿内的侍女们就害羞得低下了头,又不安分地用余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秦妩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一跃而起,她慌乱地把嘴角的果渍擦干净,挤出一个自认为灿烂无比的笑容,问好道:“方敬贤,近日可安好?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方敬贤一个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秦妩换上了谄媚的笑容,迅速改口再次打招呼道:“方国师,安好?”
“回长公主的话,没有收到您的作业,臣不太好。”他拱了拱手,颜色颇为不悦。
短短一句话把秦妩剩下的试图套近乎的话语通通扼杀在大脑里,她干巴巴地讪笑几声,将目光移到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这不是天气越来越热了嘛,本宫想休息几日再抄。”
“嗯?”方敬贤一挑眉,神色不改,可莫名就让人心生畏惧。
秦妩心头一沉,自知避不开责骂,认输道:“国师,本宫知错了,认罚。”
方敬贤无奈地摇了摇头,秦妩这散漫的性子让他又气又恼。她从前明明还算听话懂事,长大后怎么就变得越发散漫了呢?
碍于君臣有别,他又不可能直言,只能叹了口气,道:“臣来看着您抄。”
说是看,实则是监督。他差人备好纸笔,坐在一旁看着她抄。先皇的忌日即将来临,身为长公主的秦妩不拿出点心意表示,难以服众。
方敬贤有时觉得,他为这个国家操碎了心。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秦妩不悲反喜,她低声嘱咐侍女焚起他最喜欢的那种香料,随即同他往书房中去。宽敞、装潢精致的书房内,方敬贤端坐在黄花梨翘头案桌的一旁,翻阅着古籍。掐丝珐琅三足炉中燃着的杜衡香萦绕在书案旁,香气清雅绵长。
在方敬贤沉溺于书中的大千世界时,秦妩呼吸微敛,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不愿惊扰到他,她的心跳却比以往更快。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深情又卑微,与她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完全不配。
身为长公主,前有她的皇帝老弟,后有无所不能的国师,她无须胸怀天下,更何况,怀揣两个大秘密的她,哪有闲情逸致去让其他事占据她心中那块地?
秦妩的第一个秘密是,她喜欢国师方敬贤。
从他们初次见面,一直到现在,这份喜欢从未改变。
三、她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日上三竿,朝露腾空化为茶盏中引茶的无根水,玉瓷小勺在茶盏中缓缓搅动着,暴露了这双纤纤素手的主人此刻颇为惆怅的内心。
“雀儿,你说,我究竟要怎样做,方敬贤眼里才会有本宫?”秦妩把这个难题抛给了自己最贴心的宫女。
“您若真喜欢方国师,让陛下赐婚不就好了吗?”
秦妩连忙摇头,蹙眉道:“那怎么可以!本宫若喜欢一个人,定是喜欢得坦坦荡荡,何必用这种阴险手法去将他绑着!”
小宫女瞧着自家这位傻公主突然说出这般严肃的话语,竟想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干巴巴地说:“那您可以制造巧遇,加深你们二人的羁绊。”
雀儿出身市井,在男女之事上,自是知晓更多。便是不懂,她也能套用戏文的段子唬一唬不谙世事的秦妩。
于是,在某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日子里,秦妩换上了她最为轻薄的上衫,冰肌玉骨若隐若现,连头上戴的那朵芙蓉都俏丽鲜艳无比。
她候在凉亭之中,哪怕花园里沤肥诡异的气味尚未散去,她仍然忍了下来。因为方敬贤下朝后前去御书房教导小皇帝时,必然会经过这条路。
秦妩摆出自认为最为柔弱的神情,手中捧着一朵残花,悲伤地念着拗口的诗句,就期待着自己佯装无意间的惊鸿一瞥,能够摄心夺魄,令他魂牵梦萦。
然而,秦妩忘了,既然是下朝后前往御书房,那么一定还有其他人同行……
“成何体统!”险些被她这身打扮气得热血上头的老古板尚书捂着胸口骂道,“一朝公主,学勾栏女子形神,有失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