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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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到帅帐报信后,辰静双危险地看了谢时一眼。
自到了前线,他就将谢时扣在了自己身边。
在他看来,他和宋如玥的联系也太多了些。
不过宋如玥此时孤立无援,有个谢时也是好事。于是他焦躁地忍住了心底翻涌的占有欲,问:“她伤情如何情绪如何”
“殿下尚虚弱,问了陛下和谢元帅下落。”夏林简单地说。
“问朕?”辰静双挺直了背,痛得一皱眉,但神色是欣喜的,“问朕什么?”
“问了陛下在何处。但我和钟灵,怕殿下见了陛下,情绪太过激动,身子不堪,故而谎称陛下已经起驾回京,殿下这才问了谢元帅。”
辰静双沉默了半晌,对谢时道:“既然她要见你,你就去吧。”
谢时:“是。”
辰静双:“还有一事。”
谢时垂首听令。
但辰静双迟迟没有讲。
众所周知,辰皇帝多疑果决,是个诛人九族都不眨眼的主。
就连那先前来投奔安乐公主的齐国,自齐峣死后,也逐渐被他蚕食鲸吞,凡是手段强硬、性格强势,不肯归顺的文武官员,被他幽禁的幽禁、砍头的砍头,直至近来,永溪一战后,他彻底将齐国势力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只用了数月光景。
眼下却犹豫了。
或许,在宋如玥的事上,他本就容易犹豫。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对谢时道:“如今前线形势,你也知道,我大辰必得选一方结盟。你去问问她,在她看来,是选燕,还是穆。”
他说这话的语气异常低沉,显然是有别的试探。谢时心惊胆战地猜到了一些,但仍大着胆子,皱眉道:“陛下,于情于理,
本就是燕……”
“你只管去问。”辰静双打断他。
谢时:“……”
他只好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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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养伤的帐子,如今离帅帐不远。
——其实宋如玥饮刀自尽时,本就是在帅帐中、在辰静双面前就地医治的。帅帐的地上甚至至今还有她流下来的血。辰皇帝当时下了死令,要先处理她的伤口,结果待她的伤口包扎好了,众人回头看去,却见辰皇帝也已经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众人都是手忙脚乱,要将他擡去别处救治。钟灵却道:“先别动!”
她瞧见,已经失血昏迷过去了的辰皇帝,一手紧紧捂着自己的伤口,另一只手,却在广袖的遮挡下,死死抓着宋如玥的手指。是恩爱珍重的十指相扣,可是他太过用力,以至于宋如玥的手都在他手中变了形,纤瘦的手指往上伸着,好像笼中飞鸟垂死举起的翅膀。
两人都是伤重,挪快了恐怕要牵扯,可一时又掰不开。最后是钟灵做主,拿了刀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撬开的。
那两只手分开的刹那,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伤感的不安。
“在旁边新搭个帐子,请将军过去吧。”谢时看了一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醒了或许还要见,别让他们离得太远。”
此时不过几步的路,夏林和谢时却都沉默,格外漫长。
临到了,夏林才道:“谢元帅,你问时……”
他一辈子,没觉得哪句话这么难讲过。
谢时却意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换个由头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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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要见谢时,原来是要与他告别。
她说:“我要带天铁营走,至少,不能再留在辰军营地了。我要走了。既然辰静双不在,我就知会你一声吧。”
她现在说要走,连夏林和钟灵都没想到——她对自己情况分明清楚得很,方才还在说,自己是未必走得了的。
谢时也吃了一惊:“将军要走?”
宋如玥惊奇道:“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钟灵闻言,暗暗看了她一眼。
宋如玥表现得太过正常、太过轻松了,浑然不像个才自杀了两次的人。她要是再半死不活一点、有气无力一点,或许,钟灵也不会这么担心,担心到心脏乱跳的程度。
可是这谈笑自若的,一看就是强撑心力装出来的。
钟灵上一回见宋如玥如此,还是在永溪皇城,她听闻辰静双进城,打算跳城墙自尽的那一回。
宋如玥笑道:“我啊,本来是个无欲无求的公主。及至皇城陷落,仓皇出城,吃过了苦,才有了愿望,也只是杀辰恭、报仇雪恨而已。现在我已经达成所愿,还赖在军中干什么?旁的麻烦,宋玠我看着死了,玉玺我砸了,我为了保住最后几个旧人,就算死不成,至少隐遁深山,有什么不对?”
她这段话说得气喘吁吁,但逻辑完整,一看就不是醒来现编的。
好像,她从前也想过一走了之、好好活着似的。
谢时道:“……那陛下呢?”
宋如玥一笑:“他也未尝不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