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闲
藏闲
湖浮,确实藏着一支军。
卫真与宋玠分了兵之后,就是驻在此地。
他没料到这处,竟然也不太平。
先是有些逃兵一路逃回来,皆被他斩杀。他一贯谨慎,这就已经有了隐约的预感,决定拔营。可是过度的谨慎,始终决定了他人必定不是果断干脆、说走就走的。
因此,穆军将至的时候,他还没能离开湖浮。
来不及再去盘算宋玠如何了,他只得仓促迎战——
还是那句话,他这人,缜密谨慎有余,但临场机变,始终不足。哪怕被人杀到眼前,终究知道不能左右犹疑……却也来不及了。
更何况,这一战,穆衍一改袖手旁观之态,亲自坐镇指挥,处处盯着他性命。单论兵法,他其实未必强于卫真,但具体到调兵遣将的交锋,本也不必他亲自对付卫真。
他是个智计心机,未必差于宋玠的人。他只需在旁,稍稍揪出卫真的破绽,自有数不尽的人往细里琢磨、往细里去算计卫真。更紧要的,是他识人之才,远远强过卫真,手下资质,又比辰恭这容不得能人的人的手下强过太多。
因此,卫真真是独木难支,死得干脆利落。
饶是如此,穆衍也是亲眼辨认过了他的尸首,才松了口气。
“倒比想象的轻易。”他暗自忖度,却不知是否哪里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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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统计俘虏伤亡,他才琢磨明白,究竟哪里不妥。
统计出来的,豫军的死者、俘虏,甚至还不及穆军的伤亡多。
穆衍不用细想,甚至都不用老三给他细分析,一看就明白了:
这是许多豫军趁乱而逃。
但是,在之前的交手中,也并没有这样的情况——
穆衍不自觉地,往深里想去了。
豫军这一战,最大的变化就是宋玠。但若说卫真一个人,难道真的就这样措手不及、就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豫军已经不再受他调动了。
而卫真,能在宋玠身边,替辰恭挟制他这么久,真是无能之辈,只因一次溃败,就对战局毫无掌控之力了吗?
怕也不尽然。
在豫军之中,能够做此手脚的,想来也就宋玠一人。
“孤听说,这卫真,对启王一向还算客气。”
“是,”老三擦干净了下半张脸的血,恭谨地回答,“但是,据说有一次,他还是逼着启王指认了一大批人,说都是平日里,对启王极为同情、极为关心的那些。”
穆衍稍稍想了想,一哂。
“还是心软,放了宋玠一马。若是我,已知道他在拉拢势力了,何不斩草除根?宋玠那样的人,能做得一回,哪里就做不得二回三回?”
不过话虽如此说,他到底不是太无情的人。垂眸看向卫真的尸体,也不由得为他暗叹了口气。
不知他临死,脑海之中,想到了什么。
而越是这样想,就越显得宋玠薄情寡义、冷漠无情。
真是令人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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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齿冷,很快也被心冷的劲头压了过去。
穆军大胜折返,便要回去抄了宋玠。可是不料,那些人却撤得干干净净,没有了踪迹。
穆衍当然也没有指望他们能在原地等着伺候着,但是,他原留的几队斥候,都是要么失踪,要么跟丢。唯一有用的消息,就是其中一两队,看见了宋玠率众往北逃去了。
可是,穆衍自己就是从北边折返,却没见着蛛丝马迹。
又在原地反复搜了大半日,依然一无所获,倒是士气低落了些许。穆衍此时哪敢这样等着士气低落下去?因此很快做了决定:
既然已经到了此地,距离皇城不过一两日功夫,那么,何必咬着一个宋玠不放?
此处若只有他自己,他当然不会放弃搜寻宋玠。这人,总有出乎意料之举,又总能表现出潜移默化、移山填海之能。但形势所迫,他只好当即转换了目标,将穆军的心思,从宋玠身上,转换到了皇宫上。
然而皇宫此时,就像袒露在雪原深夜中的一星烛火,摇摇欲坠、光辉刺目。打入皇宫的好处,穆衍能想到的,辰静双和燕鸣梧,自然也会想到。
尤其一过湖浮,处处剑拔弩张之感就愈发明显。直至一日,在永溪脚下,分属燕国和辰国的两个小头目爆发了一场摩擦,一切,才终于被摊开在了阳光底下。
但三王也只是心照不宣。
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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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溪城外。
此处竟有一处近乎荒废的别院,荒草凄凄,几乎没腰。宋玠却对此熟悉得很,在门外下了马,便轻车熟路地往里走。
没拐两个弯,他就拐入了一处小院。这里似乎被人简单地收拾过了,地上露出坑坑洼洼的石板,雪都堆在石板两边,像一座安宁沉静的幼年的山,低矮又纯粹。
小屋掩着门,但细看,又没挂锁。
宋玠于是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