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言
失言
宋如玥虽南征北战,见多识广,可到底是热闹活泼的性子,又是第一次踏上燕国土地,甫一入京就被满街小吃迷住了。
不怪她,怪那些小吃的香气和吆喝,全往她轿子里钻,百人训练有素的卫队都拦不住!
“明月,”她被馋得目光飘忽,“我听闻穆国有一种小吃,名字不甚雅,叫什么‘驴打滚儿’,但又甜又黏,好吃的很。”
明月:“……殿下且忍忍,待安顿下来,像小时候那样,叫人偷偷溜出去买也就是了。”
宋如玥怔了怔——她这时候,忽然发现了她和明月的不同。
明月是还像刚出永溪的时候,竟令她无端生出一阵羡慕。
可若往内里深思,路是自己选的,且若重来一次,她依然会重复自己的选择,这也不算后悔遗憾。
明月:“殿下?”
“罢了,”宋如玥心思忽然灭了,她往后一仰,“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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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便到了燕王宫前。接引的使者与守卫交接,宋如玥听了回报,奇道:“直接入宫?”
正惊奇着,已经有燕人来禀明:“请公主稍候,我们殿下已在大殿设宴等候。”
天色已晚,宋如玥又是初来乍到,百年来,大豫都没有此时宴请的道理。这设宴的地方也不合常理,宋如玥:“大殿?”
外头那人又回道:“是。是我们殿下的意思。”
“所为何事?”
“殿下说,公主一路过来,奔波劳碌,请公主用顿便饭,接风洗尘。”
宋如玥皱了皱眉,总觉得燕鸣梧此人不怀好意。
“劳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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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大殿灯火通明,燕鸣梧正位危坐,正等着这一行人呢。
见宋如玥盛装行来,他也不起身,只坐着伸出手来,笑道:“殿下一路奔波,请入座。”
宋如玥也笑道:“不知燕王殿下有候,失礼。”
如此的场面话,是这些王孙贵族的必修之功,谁也落不去下风,本该到此为止。宋如玥早饿了,正盼着开宴,不想燕鸣梧没完了:“殿下久居深宫,此来路途遥远,危险重重,本王原本只是随性一提,并未想到,辰王竟真舍得公主过来。”
宋如玥陡然起了防人之心:“虽是路途遥远,可毕竟有燕王殿下坐镇。本宫是为了燕王所求而来,燕王不会连我这小小一支使团都护不住吧?”
燕鸣梧笑道:“殿下说笑了。本王只是听说,辰王与王妃感情甚笃,不想传闻不真。莫非是因王妃手里拿着宋豫玉玺,叫辰王存了芥蒂?”
宋如玥再次见识到了此人能有多烦人——她还是彬彬有礼地笑着,心里却想绰起枪捅了此人。她又饿,又浑身不舒服,被燕鸣梧三言两语激得恼羞成怒,忍不住道:“非也。本宫也听说,燕王曾与燕王妃感情甚笃,舍不得如此、舍不得这般,难得没什么芥蒂。只是可惜了我辰国的郡主,花一样的年纪,竟被燕王葬送了。”
燕鸣梧脸色一变。
他本只是对宋如玥这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感兴趣,坏心思上来,就想逗逗她,若能撬了墙角,将碧瑶纳入自己麾下,也如宝库中多了珍藏,多添一分面子。一不留神,反被这牙尖嘴利的揭了伤心事,心尖好像被人沿着伤疤豁开,热滚滚地淌血。
只是那燕王妃,毕竟是辰阮。宋如玥难得口无遮拦一次,顿时也后悔,又自责,若无其事道:“所以依本宫看来,夫妻间的事,哪里说得分明,还是不劳外人操心了。”
燕鸣梧眼角抽搐两下,方才笑道:“倒是本王失言。”
这才开了宴。
史维等人跟着吓软了的一颗心也放了回去。
而后,择吉日、祭典、封诰,不在话下。燕鸣梧没再言语试探过宋如玥,宋如玥也没再与他冲突。
她在燕国也没有久留,统共待了十余日,过了典礼,燕鸣梧得了名正言顺的封,不到四月,她就从燕京启程,原路返回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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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不止宋如玥绷着,明月也绷着。
她原就是个小小宫女,不是什么大将军,不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也不是史维那类心怀天下、行过万里路的男人。这只是她今生第二次出行,伺候宋如玥时挂了汗,吹了些风,竟病倒了,醒来时,轿子还在摇摇晃晃地跑,宋如玥也坐在一旁养神。
宋如玥身边,到底她最得力,因此她还撑着不肯歇:“殿下正是用人之际,我……”
宋如玥睁眼瞄了瞄她,凉丝丝的手按着她脑门把她按回去了。
“歇着吧你,病死了我更为难。再说,现在也没有你能管得了的事了。”
明月病得迷糊,一愣,再看她,竟觉得自己看错了,竟在这位殿下脸上看到了“忧心忡忡”这种神态。
宋如玥掀开轿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如今,只剩下回家这一件事,却也是这件事最难。”
明月嘴唇发干,被颠得脑海晕晕乎乎一片:“怎么会……”
她这才发觉,宋如玥在轿子里藏了杆银枪,已经挖出来握在手里了。她大惊,烧都被生生吓退了些:“殿下!您这是……”
“小声些,”宋如玥食指贴近嘴唇,“别怕。”
明月百口莫辩地急了:“我不是怕!”
而后,她就看见宋如玥缺德冒烟地笑了起来。这厮涮了人,心情就畅快,眼睛都比平时明亮,方才那忧心忡忡果然是错觉——“不怕就好,把药喝了吧。”
轿内真有一碗药,苦气浓得令人乍舌。明月咽了咽口水,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得一张小脸皱成了话梅,使劲捂着嘴,才没吐出来:“殿下,这药……”
“苦么?我叫他们多放了黄连,给你败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