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刘墉人生曲:人生不过一场爱(18)
第20节不负我心,不负我生(4)
◎
有个老同学,从小“冰雪聪明”,能力过人。从台湾大学医学院毕业二十年了,不但有了自己的诊所,而且一天天扩大。现在已经拥有两家医院,请了一票医生。
有时候到他医院,看他指挥那些美国医生,觉得他真权威。可是,只要坐上他的车,就发现他不那么权威了。
几乎每一次,从上车,他就会开始怨他太太。说太太对他管教太严,既不准他使用按摩浴缸,说泡太久会伤身;又不准他烧壁炉,说会把钢琴烤坏。
当他怨太太的时候,我觉得面对的不是“院长”,倒像是听个小朋友在怨他妈妈。
所以,我都管“他太太”叫“他妈妈”,明明是我要跟他打球,却必定打电话跟“他妈妈”约,因为他的时间由“他妈妈”操控,他说的不算,反而“他妈妈”说了算。
“他妈妈”其实年轻漂亮,对人客气极了,完全不是凶婆娘的样子。只是细细观察,可以知道他的能力,多半通过他的太太才能完全发挥。
他的医院由他太太管账,他的工作太太在后面推动。早上太太一边化妆,据说还一边对床上的他做精神训话。
接着,两口子一起出发,把事业经营得蒸蒸日上。
我又发现,他虽然常怨他太太,其实对他的太太是又怕又爱,那怕里有爱,爱得害怕。
我也猜想,他如果没有“他妈妈”的激励,就不容易有今天的成就。
◎
名导演李安的太太林惠嘉,大概也是这么一位“妈妈”。
在纽约法拉盛的演讲会上,林惠嘉说“李安是我最小的儿子”。
可不是吗!从他们认识,林惠嘉就扮演最佳的听众。后来,李安转学到纽约,两个人总要通特长的长途电话。林惠嘉说得好——
“我和李安的认识与在一起,真没有什么罗曼蒂克。我唯一做的,就是听李安说从小到大,发生的每一件事。”
当李安赋闲在家的六年间,林惠嘉也像对孩子一样。她一个人出去工作,让李安自己在家思想、在家用功。鼓励他再出发,好像激励一个重考的孩子。
林惠嘉还说,现在李安到外面拍片,回到纽约的时候,无论有多晚,即使公司安排车子接送,林惠嘉都尽可能自己开车去接李安,因为这段时间对他们非常重要。
于是我想,在车上也一定有个像孩子般的大导演。忙不迭地,絮絮叨叨地对老婆述说外面的一切。然后,听老婆的赞美,也听老婆的教诲。
怪不得李安的《卧虎藏龙》居然没得到金马奖最佳导演奖时,有记者问李安的感想,李安很妙地回了一句:
“很想快点回家被老婆骂一骂。”
◎
看丘宏义写的《吴大猷传》。
这位阻止蒋介石发展核武,造就出李政道、杨振宁的“中国物理学之父”,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他最不为人知的情感生活。
六十一岁那年,吴大猷遇到了二十四岁的吴吟之。
突然之间,这位学者怔住了,感觉这女孩子的感觉那么熟悉,正如吴吟之所说——“他就觉得我是他家里的人……因为有人说我跟他妈妈长得有点像。”
就这样,吴吟之成为吴大猷的义女,放弃了原来属于自己的社交天地,留在吴大猷的身边,一留就是三十多年。
在这段时间,吴大猷教她英文,要她去学钢琴、古典音乐,碍于人言可畏,吴吟之不能住在吴大猷家,但是,每次吴吟之晚上回到自己的家,吴大猷一定要追个电话,好像一刻也离不开她。
尤其是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据他们的好友詹景惠说,吴大猷对吴吟之的依赖,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有时候,吴吟之的朋友来聊天,吴大猷就像个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一坐几个钟头。
于是,我的眼前又浮起一个像李安夫妻的画面,一个小女子,听那世纪老人,述说生命中的点点滴滴。老人孑然一身在台湾,背负着中国物理学之父和“中研”院长的“重担”,可是更需要的却是这个小女子的扶持、聆听与陪伴。
最感人的是一九九八年,吴大猷带吴吟之一起去广东时,对她说的话——
把断线的风筝拴在地上,使其能高扬的吟之,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几个朋友聚会闲聊,谈到为女儿找对象。
“孝顺娘的男孩子对太太会比较好。”不知是谁,冒出这么一句“老话”。
却听另一头有人哼了一声:
“你错了!那是在他的娘死了之后。”
大家都一惊,转头看她,只见那太太慢条斯理地继续说:“要是他娘还活着,他一定听娘的,不听太太的。直到他娘死了,他才会把老婆当娘,开始听老婆的。”“照你这么说,如果有一天他老婆也死了,怎么办?”有人促狭地问。
“那还不简单?有女儿,他就听女儿的。没女儿,他只好再找一个娘。”笑笑,“这就叫男人的‘三从’——在家从母,结婚从妻,妻死从女。”
或许她这些像是玩笑的话,却也说中许多男人的心吧!
有些男人是树,女人是藤;有些男人是藤,总要找一棵树。也很可能男人都是树,女人则像太阳,树总要朝着太阳生长。
所以许多男孩子,小时候听妈妈的,做什么都为取悦妈妈;长大了,有了女朋友,什么都取悦女朋友;结婚了,女朋友成为太太,又什么都听太太的,处处讨太太欢心。
如果不幸,太太早死,那男人确实可能就像吴大猷,守着女儿,守着那个太太般的女儿。
吴大猷说得不错,男人是风筝。看来多么遥不可及的风筝,都有一根细细的线,偷偷地牵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没了那只柔弱的手,风筝就飞不起来;断了那根线,风筝就将坠毁。
【嘘!请让我静静地走】
去年中秋节的第二天,跟朋友约好打球,路上觉得眼前的东西亮亮的,过去的经验告诉我——可能要病。
果然,网球才打不久,肚子就痛。强忍着打了几局,实在受不了,只好请朋友把我送回家。
冲进屋子,钻进厕所,就崩溃似的泻肚子。起先只是泻,接着吐。吃了止吐药下去,马上又吐出来。试着坐进放热水的浴缸里,还是止不住。
就这样,持续几个小时,皮肤上的血管全凹陷了下去,眼前白茫茫的,要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