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若水恨
【五】
夜晚静悄悄来临，满天繁星摆出最耀眼的组合，为宴会做足了准备。
司徒府的院子里，一阵阵戏腔赛着高音，传到天上去，声音穿云响遏；戏子的深情与凉薄，都在这扇子的一开一合之间，伴着微风，吹拂到人们脸上。
一场场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在戏台上不断上演，现实与梦境在人们心中早已模糊。
自此，人们常说，戏子无情。
宴会进行得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司徒空、司徒夫人在一帮人地簇拥下走向戏台，戏子俯身退下，台上只留下了司徒空、司徒夫人两人。
司徒空道：“各位，恭迎大家来参加犬子的庆祝宴，台上有洛阳城最有名的角，花无双；台下有谪仙楼的佳肴，各位可都要卖我司徒某人的面子，可要玩得尽兴。”
台下有些洛阳城里的公子圈里的纨绔少爷，喊道：“司徒老爷，你家公子呢？怎么，他的庆祝宴，司徒烨本人不露面？”
“烨儿身子还有些抱恙，不能太过劳累，就不过来了。”司徒空打着圆场。
众人唏嘘了一阵，又各自开始喝酒，聊天，说着那些永远都一样的话。
司徒夫人和司徒空正往台下走，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司徒老爷，你说什么呢？这不是司徒公子吗？”
司徒空快步走下戏台，就看见司徒烨站在宴会中央，穿着一身素白睡衣，眼里没有丝毫光彩，手里拿着一个弩弓，呆呆地立在那。
司徒空一路小跑，跑向司徒烨：“烨儿，你怎么出来了，身子受得了吗？”
司徒烨小声嘟囔道：“父亲，我要吃饭。”
“烨儿，咱们先回屋啊，回去就给你把饭端过去，好不好？”司徒空抓着司徒烨的手想往卧房走。
“不！我就要吃饭！现在！”司徒烨声嘶力竭地大喊，双手抓着司徒空的胳膊猛烈摇晃，弩弓掉到光洁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烨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唬爹啊！”司徒空看着发了疯似的司徒烨，伸手想要把他拖回卧房。
“你不要碰我，你这个混蛋，如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司徒烨愤怒地甩开司徒空的手，整个人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癫狂状态。
司徒空被甩到地上，十分无力地看向发疯了的司徒烨，没聊想，他竟然如此恨自己。
四周宾客四处逃窜，刚才的轻松、调侃都化作了烟云，只有戏台上的燕无双，仍旧自顾自地唱着。
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抬眼望去，烟雨迷蒙处，飞起一座断壁残垣，桥畔有红袖女儿悄然独立。一汪清眸如水，一抹黛眉如烟，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那份哀婉，恰似春风碧于天的湖面上，有落花点点，叫人想要触碰，最后却只能无功而返。
燕无双的清丽嗓音，为这慌乱的宴会，注入了一丝别样的色彩。
’嘭’一声，司徒烨手里弩弓里的弓箭被射了出去，直插入司徒空的胸口。
众人听到箭发出的声音，都惊慌地望一望是谁中箭了，中箭的人是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司徒空看着从箭柄周围，不断涌出的鲜红色的鲜血，又想到几秒前，司徒烨拿起弩弓，坚定地指向自己，随口叫到自己'废物'，不禁想到多年来，自己被其他几个弟弟嘲笑，被下人私底下叫做废物。
一开始，还满怀希望地向父亲告状，期待父亲能帮自己撑腰，去管教调皮的弟弟。
可是父亲一开始只是让下人说，自己忙，忙……可忙到最后，连回话的下人都没了，只有父亲的冷漠与嫌弃，弟弟的殴打与侮辱，下人的鄙视与嘲笑，就连记忆中最温暖的母亲，也逐渐被黑暗所吞噬，只留下无边无尽的黑暗。
是啊，天生愚笨的人，本没有什么，出力气就好了，可出生在官宦人家的嫡长子是个半白痴，似乎就是个大事了，如果这也没什么，那么母亲是大户人家，父亲是小门小户，倒插门，母亲死了，悲剧的开始也就有了根源。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在一片混乱中响起。
“司徒空，你还记得我吗？”
司徒空从儿时记忆中缓过神来，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
四周望了望，四散一空的客人，拿着弩弓的儿子，奢华艳丽的夫人，还有，治好儿子的神医道士。
“怎么，真的不记得我了，二十年前的司徒少爷？”道士轻飘飘地说道。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父亲的身体愈发得不好，弟弟们的动作开始搬上明面，自己的日子有了好转，弟弟们没时间管自己了，自己的嫡长子身份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年底，为了给父亲冲喜，自己娶了妻子，也就是现在的司徒夫人。
过了年，妻子就有了身孕。自己觉得这一年真的很开心，感觉什么都变好了。
司徒空望着这个自己活了小半辈子的院子，语气不禁柔了柔：“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没什么啊。”
司徒空想了想，确实是没什么。
“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司徒夫人摆着华丽的裙尾，走了过来。
司徒夫人慢慢蹲下身子，红色的裙摆遮住了司徒空的鞋子，鸳鸯的金步摇在空中摇来摇去，发出细小的声音，似乎在寓意着鸳鸯的琴瑟和鸣。
举起带着一个个首饰的右手，抚摸着司徒空有了许多皱纹的脸：
“你难道真的不记得吗？二十年前，我和牛哥逃难到洛阳。天寒地冻，我们几天没吃饭，昏倒在太尉府门口，小小的你出来了，那时的你啊，虽然小小的，可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小天神，我还想，没有你，我和牛哥就死了。”
司徒夫人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可是，我没想到，这却是一个个噩梦的开始。我和牛哥在太尉府修养了几天，准备离开太尉府，去做些小生意，谋划生计。准备离开的前一天，下人说，你给我和牛哥准备了离开前的最后一顿饭，说牛哥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