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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架马车的工匠已尽力做到了最好,但走边境密林的土路还是颇为颠簸,霍兹翻找着埋在资料下的软垫,没找着。
早幸坐在他对面的座椅上,显得闷闷不乐。
“你的事已经传出去了,再留在那儿会很危险。”
“我知道。”
“你一直以来都很努力了,放个假不行吗?那里的怪物已经除得差不多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新的已经送来了。”
“……就是因为你在那才会送来,”没完没了的,“至少圣洗礼日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吧,若你执意要回去,开春我送你。”
总算掏出了那个绣着孔雀和月季的垫子,霍兹拍拍灰,塞给早幸。
若她要回去,那边境还得增加护卫的人手,也要和女王上报,她的功绩不该成为义务劳动。
早幸抱着软垫,神情从阴霾似的天空变为淅淅沥沥的地面,满是沮丧:“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也没有。”霍兹马上答道,“不如说感谢你为赫林戈做的贡献……但没必要。”
“……”
没必要似乎太重了,霍兹换了个说法:“早幸小姐,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我没有……”
“这个世界离了你也会照常运行,”把散乱的资料重新摞成一叠,霍兹拿起一页纸,还是放下,他都劝她别工作了,那自己也该以身作则,“不光是你。梅提欧、女王陛下、克尔泽……离了谁都没问题。”
“……前两个还是有些糟糕吧?”
她好像恢复了一点活力。霍兹放松下来,靠在车厢上:“玛西缇歌找一个后继者都如此费力,我不觉得这套靠牺牲谁来维持的结界能永远坚持下去,国土法阵也是。总有一天,魔境会吞了这片大地吧,但那又有什么关系?生命会很快适应新的形态,然后忘掉原有的秩序。”
这番像是在期待世界末日的言论惊到了早幸,她有些迟疑,还是出言反驳:“但霍兹你不也还在努力维持秩序吗?”
“这是工作啊。”霍兹拿起一叠纸在掌中拍打了两下,“梅提欧做的也是差不多的事。我们是赫林戈养育的人,天然要为这片土地负责,但小姐,你不是,你不欠这里任何东西。”
“所以?”
“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就好,你最好学学希尔伯,”或者他父亲,没有责任感的人才是活得最滋润的,“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提议,你想怎样就怎样,沉迷于自我牺牲也是一种个人选择。”
早幸有些不满地抿唇:“我没有……”
霍兹呵了一声。
*
马车的目的地不是王城,而是祖父雷奥所在的威玛郡,母亲今年因支持米莉亚进入骑士科又和父亲吵架了,直接带着大包小包跑到了温暖的南郡过冬,顺便也能照顾定居于此的亨丽埃特和她四岁的小泰瑞。
王城剩下的就只有父亲和他同父异母的兄长,霍兹也懒得回去,光是要被父亲逼着参加舞会这一条就让他对王城避之不及。
往年母亲也催过他与年轻的小姐们多接触接触,但今年,在看到早幸那一刻,琼斯夫人笑容的意思就变了。
“莎莉,快进来,你冷坏了吧?”
“琼斯夫人……”
早幸被这份热情弄得畏畏缩缩,但还是先道歉并对这大家子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对此众人从善如流,灭世的魔女这种身份她们都接受了,换个名字算什么,除了比较难发音。
“所以早幸姐姐去过魔境两次吗?”米莉亚眼睛亮晶晶地趴在早幸身边,缠着她提问。
“……霍兹也去了哦。”
“哥哥说的故事太无聊了嘛!”
霍兹没事人一样跑出去找祖父了。
雷奥寒冬里也光着膀子正在屋前劈柴,但看到孙子过来马上把斧头扔给他摸了个烟斗叼着坐下。霍兹只能也脱了昂贵的丝绸上衣任劳任怨地开始干苦力,但心里还是暗暗高兴爷爷今年依旧康健,结实得像是能和熊干架。
“霍兹,”大概是不想被琼斯念叨,雷奥并不进屋,即使闲得发慌也赖在屋外,“你喜欢那个小姑娘?”
斧子偏了一点,这块柴只被削下表皮,霍兹不得不把它捡起重新立在树桩上:“是。”
“人家怎么想?”
“……”
他的沉默让祖父笑出被烟呛到的效果,雷奥放下烟斗,拍了拍大腿上的灰:“都愿意跟你回家了……别告诉我你是把人硬带过来的?”
“……”霍兹更加无言以对,“爷爷,我只是想让她能过得轻松一些,她喜不喜欢我不重要。”
“她的确像一张绷得死死的弓,”雷奥叹气,“喜欢这种女人你会很累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
“……臭小子。”雷奥啐了一口唾沫,起身准备回屋,“你自己看着办,但我这里总不缺房间,也不缺口吃的。”
祖父没有雇人的习惯,要是每人一间房且都有供暖那霍兹今天一天都得花在劈柴上了。晚饭时琼斯灵机一动,笑眯眯地提议今晚暂且让女人们挤一间房,公公则带着霍兹和路德还有小泰瑞。
雷奥立刻感受到了琼斯的良苦用心,平时他也会帮着孙女带孩子,对此倒没意见。
霍兹则只有不详的预感,但也没法反抗母亲,虽然他准备的柴应该足够支持更多房间。
晚上他惴惴不安地在祖父房中铺好垫子,路德在他身旁点了灯默默写学院布置的寒假作业,时不时向他提问,但霍兹心不在焉答得多少有些牛头不对马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