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玻璃梦醒

第十二章玻璃梦醒

农历新年又恰逢老板不在，今年吴记面馆是非不少，吴柏生索性自除夕前就贴了休业告示。恭贺新禧并放假至正月十五。

熄火停泊好红车，紧闭的透明店门在角落处如蜘蛛网般，有一t?块不小的玻璃皲裂。裂缝收敛于防风柱边缘，明显是外力撞击加厚玻璃的结果。报案，申请调取监控录像，多出的意外让他在等待时只能放空思绪。因为不确定具体是哪一天发生的事情，根据流程，吴柏生得到回执后可以先走。

年初五的晚上，吴柏生蹲在店内店外，挤透明玻璃胶涂抹在裂痕处。两遍涂完，再用封箱透明胶带内外粘贴暂作固定。室外至多在摄氏零度，他出了一身的汗，没时间修剪的发尾黏在脖颈。

订购替换的玻璃门周期不短，厂家要到元宵节后再开工。吴柏生发送了订购尺寸后，呆愣的站在店外看着门。

周若栗抵达面馆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吴柏生背对他，暗紫色的阔版羽绒外套盖不住的瘦削，牛仔裤拖垮罩着长腿。一米七十六的身高，低着头，茕茕孑立。

走近，她听到吴柏生的声音，但听不清。周若栗的耳鸣轻微，听阈赫兹稍受影响，无需治疗，仅日常的细小低声受影响。

吴柏生是不是在讲什么？站了几秒，他也没从玻璃倒影中看她，就拍了拍他的手臂。

周若栗望着吴柏生转头，眼尾泛红，目光涣散，鼻尖冻的透粉。明明比她高出一掌，可怜的如同幼犬。他没在打电话。

最终，她握着他的手，牵着回家。进入大堂，香暖热气拂面而来，他与她交握着的，冻僵的手，轻微一颤。

安置他坐在餐桌旁，红杯热可可放在面前，周若栗去厨房煮速食面。冰箱里的食物在年前，已经被清空无几。

雪白的厚瓷碗，热腾腾的速食面，煎蛋和香肠。

两个人沉默着吃完了一餐。放下筷子，周若栗示意吴柏生去洗澡。她在主卧的衣柜里取了厚鹅绒被和枕头，铺在沙发上。随后收拾餐具进洗碗机，擦了桌子。

这个夜晚，吴柏生如同可爱可怜的玩具熊公仔，乖乖的享受着她的照顾。等到她洗漱完，走到客厅，他已经在昏黄的灯光下，睡着了。苍白的肤色，纤长的睫毛映着青灰的眼圈，蜷缩侧卧在蓬松的被子里。周若栗垂目凝视着他的睡颜，回忆起陈年旧事。

她曾经拥有过一只活泼乖巧的玩伴，虾饺仔，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周。当时，她小学尚未毕业，已经有多地学习生活经历。不断的更换居住地，导致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最亲近的人是身边的工人阿姨。再次回到海城时，惯例的两点一线，学校和住所。周德凯重视她的教育，除了丰沃的生活条件，优秀的上门师资她也早早在幼时就享有了。

住所能眺望到飞高远去的鸟类，她常常不恰当的想，自己真像金丝雀，在笼中锦衣玉食。

工人阿姨有时带她就近外出。居住的小区绿地散步，社区菜场采买，花鸟市场闲逛。

那时海城的房价尚未高企，城市规划还算稀松，市中心的花鸟市场占地不小。工人阿姨依雇主要求，两周买一批鲜切花点缀室内。有时候陪着周若栗多逛一会，自里走到外，这是个孤单的小东家。

周若栗就是在那里见到小虾饺的。在一众或黄或白的小狗中，它被单独装在一个笼子里，也不叫唤，乖乖的趴在那。黑色的耳朵，白色的皮毛，幼小的边牧温顺的看着摊前来来去去的人。圆圆的眼睛又呆又有光，湿漉漉的看着她。

当天，周若栗就和它对视了好一阵。第二天放学早，她央求工人阿姨再带她去，书包底层是一小叠压岁钱。

因为售价比大笼子里的小狗们贵，小虾饺还在。周若栗不顾工人阿姨的劝阻，买下了她的小伙伴。

一切很仓促，快乐又凌乱。第一天抱着小虾饺回家时，什么都没有。纸盒，穿旧的小棉袄，小碗装点水装点牛奶。晚饭她吃什么，就给它什么。周末家教课空档，她让工人阿姨带着她去买宠物用品。抱着小虾饺站在店里挑选时，它暖暖肉肉的小身体依偎在她胸前，圆润的小脑袋熨贴般趴在她的肩膀，小小的舌头时不时舔一下她的下巴。

她变得每日期盼早点下课。

它在她做作业的时候，趴在椅子旁，时间久了，还会无声的绕着椅子慢慢打转。

给小虾饺洗完澡，吹干毛发，她在它认真的瞳孔倒影中看到自己。

只要她回头，它忠诚的吐着舌头安安静静坐在那等她。

直到周德凯回来。

周德凯并不是每周都回来，每个月可能随机回家三四次，毕竟临时的应酬遍布在大陆各地。

他看到小虾饺是明显的不高兴，可以说是震怒。并没有对着周若栗发火，而是将工人阿姨叫到书房，关门训斥。

后面的记忆很模糊，毕竟太深刻。周若栗守着小虾饺不离身，聪明著称的边牧也发现自己给小主人带来了麻烦，安静乖巧。

作为监护人，周德凯没有选择背着女儿，由自己或让工人在周若栗去学校时，带走小虾饺。他摆出父亲的威严，坐在书桌后的皮椅，告诉她，自己是尊重平等的家长。在阐述了豢养宠物的多种弊端后，他说了要求。

十一岁的周若栗是从住所，抱着小虾饺，一路哭着走到花鸟市场的摊位。工人阿姨在她身后拿着小虾饺的所有宠物用品。她没有要回支付的压岁钱，只拜托摊主给小虾饺找个好主人。小虾饺的耳朵最后耷拉在她细细的胳膊上，舌头舔着她的手心。交递的刹那，泪水不住地流。她知道它要回到那个笼子里了。小虾饺低低的汪了几声，她不能不敢回头，快步向外冲。工人阿姨急急的将手中宠物用品塞给摊主，追在她身后。

回住所的一路，哭到哽咽。

周德凯已经坐上去外省的公务车。事后，他在电话里夸奖了她。

周若栗结束了回忆，又去取了条软毛细编织毯，轻轻的覆在鹅绒被上。调暗了灯光，回卧室休息。

隔了两天，吴柏生得到通知，监控没有拍摄到店门这个角落。

正月十六，老店结束休假，开始营业。领勋也正式告知吴老板，新开的五家铺头，当月加入外卖平台。新店本就不用吴柏生在后厨做什么，同样的餐牌，新店的食材都是统一工厂供货，出品标准化，高效有序。冷珊珊发送了拍摄通告给到他，外卖平台的宣传，依旧要使用他的形象做推广。

开年后，周若栗忙于加班，又开始苏打饼干配咖啡的节奏。吴柏生抽空泡发了花胶，周六帮工阿姨请假，他抽不开身，让她来店里拿。

冬日暖阳的天气，行人放慢脚步。周若栗站在店门外，吴柏生透过玻璃已经望到。示意她不用进来，他擦了手，自冰箱取了大尺寸的保鲜密封盒。

“回去放在雪柜里，尽快吃完，最好这周内。”吴柏生走出店门，叮嘱道。

“好。今天收摊了，记得早点休息。我待会去公司加班。”

“知道了。你用牛奶炖着吃，嫌腥，落片姜。”吴柏生细细再说，看周若栗头发随意夹着，估计刚起身。“就拿电锅，方便点。”想了一下，“算了，迟点我来帮你煮。你几时回来？”

“不知喔，近排，啊！”周若栗轻叫一声。

一坨白色液体倒在她的呢绒外套上，黏稠的往下滴。朱阿姨的儿子站在那。

“吴老板，这么巧啊。”他挤出笑，脸上横肉溢出，斑驳皮肤极为狰狞。“姘头这么漂亮。”

吴柏生将盒子一把塞给周若栗，挡在她身前。“你没完了？”

“说什么呢，我不小心的。”超龄儿子举起自己手上的豆浆袋，摇了摇，“不好意思啊。”

下一秒，他继续按压袋子，豆浆飚射，淋在店门玻璃，滑落在皲裂修补处。“你看我这手，真是对不住了，哈哈。”恶心的嘴脸对住吴柏生。

周若栗勾住吴柏生的右胳膊，斜过一步，从他身后露出。“没关系。”她笑笑，继续说：“我这件大衣售价两万，赔偿就可以了。”

“两万，什么破衣服！你当我傻啊！”对方情绪立刻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