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纷争(一)

次日

缀玉轩

梅兰芳坐在床边，伸手扣上最后一枚衣扣，露出满足的笑容，而后转眼向孟小冬。

她睡得正熟，应是做了个好梦，嘴角挂着恬静的微笑。

他没有出声，不想扰了她的清梦。

不知想起什么，他的神情倏地沉重起来。

记得昨夜，他问她：“小冬，你为吾妻却不能入府，可悔?”

她答：“此生不悔。”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眸光微动，做出一个决定。

他轻手轻脚起身，整理一番衣冠后，出了房门，轻轻将门带上。

梅府

正值三月，后院的桃花开得正好。

落英缤纷，纷纷扬扬的花瓣像孩子粉嫩嫩的脸，缱绻缠绵，无数花瓣铺成一条小道，刚好可容一人过。

福芝芳穿一件墨纹素色旗袍，在小道上悠闲的走着。

曾经是旦角演员，她的气质也不差。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如海的眸子阴晴不定，亦柔亦刚，标准的瓜子脸型，眉眼之中透着成熟。

“今个天气不错，适合赏花。”她轻声道。

声音不同于孟小冬的清脆，听起来比较圆润，如今成了家庭主妇，倒浪费了这一副好嗓子。

她正欲上前，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二，二夫人。”

脚步一顿，她转身。

福婆目光闪烁，低着头，死死攥着手中的报纸，那报纸似乎已经破了一个洞。

她没有动，微微敛眉，轻声询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福婆沉默着，纠结着，眉毛快要拧成一团。

见她如此纠结，福芝芳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出声催促，而是静待着。

福婆又纠结了好一阵，才哆哆嗦嗦的回答：“二，二夫人，先生和三，孟小姐昨日完婚了。”

说着，将报纸抬手奉上。

你可千万别以为她这是在害怕，非但如此，她是在担心福芝芳。

福婆是福芝芳陪嫁的奶娘，从小同她生活在一起，早就把福芝芳当做自己的女儿，疼她，宠她。

看见福芝芳不爽快，她自然也高兴不起来。

福芝芳因为孟小冬进门的事，没少发脾气，觉都睡不好，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叫她怎么能不心疼呢?

福芝芳并没有接过报纸，目光淡淡的在报纸上扫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我早就知道了，拿开，看着心烦。”

“是。”福婆收回报纸，三两下叠起来，装进口袋内。

她知道，福芝芳很愤怒，非常愤怒。

福芝芳信步走到一棵桃树旁，眸子平淡如水，伸出纤纤玉手，接住即将飘落的花瓣，将其紧握在手中，“福婆，你看这花儿多美呀。”

“我当初也跟这花一样，美丽、青春，所以他爱我，形影不离的，如今我不美了，就跟花儿一样凋零了，他就去找别的花，跟她纠缠。”

“呵呵呵，明明我都看懂了这些，为什么还是抑制不住对他的感情呢？福婆，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贱呐！呵呵呵……”

她笑着笑着，眼泪不自觉流下来，手心的花不自觉飘落，在空中划出优美的轨迹。

她的自嘲，像针一样扎进福婆的心脏，老泪纵横，“芝芳，不是的，这不是你的错。”

福芝芳无力的倚靠着树身，面色苍白，蹲坐下去。

空旷的后院内，残留着二人低的抽泣声，与满树的桃花，格外不符。

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哭声渐渐停止，后院突然响起丫头的喊声：“二夫人，二夫人……”

福芝芳眸光一闪，警惕的站起身，蹙着眉头。

福婆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声道：“二夫人先用清水净脸，我去瞧瞧。”

说着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去寻那喊话的丫头。

福芝芳在担心什么呢？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脆弱的样子，她也好强，和孟小冬一样，又有些不同。

待福婆回来，她已经恢复往日的模样，平静、端庄。

“二夫人，先生回来了，请您去前堂。”福婆回报着。

福芝芳沉默着，不过一瞬，转身一言不发的往前堂走，福婆则静静跟在她的身后。

她自然明白梅兰芳回来的目的，定是为了孟小冬。

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