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清净
第69章清净
两本书边角磨破了,被抚得平平整整,上边压着一副耳机,盖着一张薄毯子,几样东西都被拍掉了灰,稳稳妥妥压在纸箱里,搁在诊所的长木椅上,空气中浮着浓郁的中药味,蓝色帘子半拉,里边站着三个人。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没要紧,没要紧的啊,骨头没有损伤,”老中医戴着口罩,眼镜腿儿用两条细链子挂着,垂在身前,一边摘口罩,一边说,“什么球砸的?”
“网球网球,”失手那男生忙从兜里摸出颗绿毛球来,“肇事者和肇事球都在这儿了。”
这个点,又逢周末,校医务室没有值班医生,晏在舒本来觉得没有什么要紧,要打这操场过,被羽毛球篮球足球来个亲密接触的概率不比偶遇前男友低,但打球那男生特紧张,像是第一次砸了人,折回去捡拍子的一会儿功夫,再回来就急得面红耳赤,非要带晏在舒上医院。
没见过肇事者比受害者还急着验损的。
晏在舒嘴皮子磨得比手疼,最后说算了,校外两百米有家诊所,就那吧。
老中医看了左臂骨头,这会儿掂着球,一手撚着眼镜腿儿低头去看,晏在舒慢慢把袖子捋下来,听老中医说。
“哎呀,竟很实哦,重重的哦,那怪不得啦,有淤青是正常的,几天就消下去了,不放心你就擦擦药油,化得是比较快一点。”
“真的假的,我很内疚的啊大爷,”那男生一个劲儿追问,“哪个药油好一点,有没有现在擦立马好的?”
“这是淤青啊!擦什么马上好啊!”老中医吹起胡子,“你以为橡皮擦啊!”
“您小点儿声嘛,那我我我,我来付钱先……”
老中医捏着簿子,跟男生走了出去,那帘子一晃,视线里横出一条斑驳掉漆的长木椅,椅子一边放着晏在舒的纸箱,另一边倚着只球拍,球拍边是男生的一截小腿线条。
半秒不到,被辛鸣挡住了,他把她的外套递过去,“活动一下,看看怎么样?”
晏在舒徐徐收回视线,“没多大事。”
“现在的男孩儿,挺肯担责任的。”辛鸣在她披衣服时,转过了眼神。
晏在舒站起来,穿着外套,听这话就笑:“说得好像你年纪多大一样。”
“大五岁也是大,所以我现在追你很有压力的你知道吗?”
这话晏在舒又没法接了,而这时帘子外,长木椅发出“吱呀”一下响,晏在舒刚刚把左手臂套进牛仔袖筒里,帘子“刷啦”一下被拉开,老中医又戴上了口罩,念叨着。
“右手是吧……来来……我看看右手。”
检查间里一下子被光污染了,变得亮堂堂,晃得人心烦。老中医这话落,辛鸣在看医嘱单子,那男生站在药柜前东瞄瞄西看看,谁也没追究老中医再次折返的原因,而帘子边空出了一方空间,孟揭就坐在那,他身上的汗都消干净了,穿着件运动帽衫,手上缠着护腕,手机握在掌心里,眼神毫不遮掩地往她身上落。
晏在舒一眼都没往那里带,也没对前男友的隔空关怀有任何反应,只是重新坐下来,伸出了右手。
在小诊所里待了半小时,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月亮挂在钟塔边,俏生生的半缺,那男生一推门出来就说:“都这个点了,要不晚上一块吃个饭,同学你赏个脸,我请。”
晏在舒说算了吧。
“别呀,大家不打不相识嘛。”
晏在舒说还是江湖再见吧。
“哎呀,那太可惜了。”
辛鸣帮她拿箱子,从小诊所那玻璃拉门里出来,“可惜什么?”
“想请学妹吃个饭,被拒了。”
这男生一头卷毛,讲什么话都像恨不得要把心窝子掏给人看,怪可爱的,辛鸣也笑:“还是经得少了,多习惯习惯。”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习惯习惯怎么了?”
辛鸣:“下次就不会再受伤了。”
俩人站在诊所门口笑,眼风飞来抛去,后面推拉门又响。
孟揭是最后出来的,他个儿高,云淡风轻往门口一站,就把里边的灯光团团遮住了,一角侧影来到晏在舒身旁,她不动声色。
这人戏好得很,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因视线的长久逗留被谁察觉过,就像真是专程来陪朋友处理事情一样,全程置身事外。
“那……咱就散啦?”那男生回头看孟揭,“孟揭,你怎么走?”
“我开车,”这祖宗今晚第一次在她跟前开口,第二句话是看着她说的,“一起。”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初冬的夜里,狂风踹得路牌哐啷啷响,这条小街人迹罕至,四个年轻人站在小小的诊所外,身后是昏黄的旧灯光,晏在舒跟孟揭隔着半米的距离对视一眼,她的头发都收在冷帽里,嘴唇红而干燥,偏偏肤白,眼神里有层光膜,微微擡着下巴看过来那劲儿,又冽,又带着股难以言说的欲。
让孟揭觉得心脏像塑料膜做的,瞬间鼓鼓囊囊充满气,又瞬间被“呲啦”一挠,气儿散了,她的眼神地不着痕迹地挪开了。
“行啊,我到师大那条街,你到师大那地铁口把我放下来就行,学妹……”
晏在舒在他开口前打断:“我自己走。”
辛鸣也跟着她走了。
但辛鸣没送她上楼,也没再说要约她吃饭的事儿,反而接过方向盘,一路上说了点儿日常保护关节的技巧,把她安安稳稳送到了楼下。
这人也挺有意思,他百分百认得孟揭,也百分百知道他们之间那点明明暗暗的过往,不说,非但不说,还能不动声色地悟到晏在舒的意图,她对孟揭什么态度,辛鸣就对孟揭什么态度,不作妖,不争强好胜,没有幼稚的男孩子气。
停了车,晏在舒送他出小区,走到门口时,辛鸣停步:“上去吧,挺凉的。”
晏在舒说:“路上小心。”
而辛鸣没动,他站在路灯下,个儿也拔高,身上有一股脱于精细化管教,明显多年放养的气质,跟唐甘有点儿像,看着糙但一遇事就精得不得了,就好比这时候,冷月,微风,四下无人,一呼一吸都会比平时更抓对方的注意力,他垂下的手指敲了两下裤缝,还没开口,晏在舒就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拍那部片子吗?”
辛鸣倒是没想到她提这个,他把手慢慢收起来,揣进裤兜里:“你说说看。”
“网络上有种长视频博主,更新时间间隔比较长,一个月更新一次的呢,经常被戏称为月更博主,我就是一个月更博主,但我的平台是全封闭的单向通道,我的观众也只有一个,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到视频,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到视频,但这个习惯延续了很多年。”
“所以我拍那部片子,根本就没有多少正义的初衷,只是想给那个观众看看,看看晏在舒平时都在做什么,看看公式、白板和无菌室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这话是在推翻他下午时提的第一个建议,也是拒绝了他一次,很直接,辛鸣听着,点个头:“是我理所当然了。”
晏在舒接着说:“还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电影节我不会申了,浪费你这么长时间,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