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闺中,长相思
清晨和煦的阳光绕过窗缝,偷偷溜进了余美颜的闺房内,漫不经心的洒在书桌上、鲜花上、窗幔上……
书桌上是一本没有合上的小册子,页面上黑白印刷着一些图片,图片中女人们的穿着不像是当下,有的甚至还露着半截大腿,穿着带跟的铮亮的小皮鞋,纵使黑白也遮不住她们脸上灿烂自信的笑容,在每张图片的下面还各自配着一小段洋码子。
“太阳都老高了,还不起床……”走廊里回荡着余大经大声的吼叫,一听就是对女儿的晚起骂骂咧咧。
接着是余母灭火的语气,道:“你就别生气了,让女儿在家里好好睡段时间吧,说不定哪天嫁了就……”
“赶紧早早嫁了最好了!”余大经心里也并不是不心疼女儿,他在急昨夜让女儿翻译的文件,说道:“就几个字,不会没翻译吧!”
余母微笑道:“放心吧!咱们女儿的外文水平你还不知道么,都可以去从事外交活动了,你先去吃饭,我去叫她起床。”
余大经对女儿的外文水平还是很相信的,撂下一句“她那些离经叛道的思想都是你给惯的”,说着就到前院吃早饭去了,余母愣了一会,长叹一声,挪动三寸金莲小心翼翼的走向余美颜的闺房。
“阿美,阿美……”在门外轻轻的叫了两声,似乎没有反应。
“支呀”一声闷哼,余母将门押个小缝闪身进来了,看着粉红色的纱幔还没有揽起,女儿还在熟睡着,心道:“哎!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我,母亲多想抱着你酣睡一辈子呀!”
余母走到书桌前,嘴里咕叨道:“都快出嫁的人了,还不会收拾东西……”随即把书桌上的纸张还有书收拾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了方才那本小册子上,好奇的拿了起来。
合上书,封面上用中文和英文印着“新周刊”的字样,余母大概翻看了一会,再望望女儿,将书揣在了自己的怀中。桌子上还有几张写着英文的纸张,余母不知道那张是给余大经翻译的合同文件,这只能叫女儿起来看看了。
“快起床,快起床,太阳都把屁股晒焦了!”郁闷揽起纱幔挂好,坐在床边梳理着女儿额头上的乱发,轻轻的说道:“再不起,你父亲可去拿掸子了!”
余美颜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翻个身嘟囔道:“这才什么时辰呀,让我起来去干吗呀!”眼睛一闭又睡了起来。
“快起,你父亲等着要你给弄的东西呢!这洋码子我也不认识!”余母又温柔的催促着女儿。
余美颜这才想起给父亲翻译的合同,纵使很多方面和父亲说不到一起去,但是对于父亲交代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怠慢过。边起床收拾东西,边跟母亲开着玩笑,母子俩在阳光的笼罩中似乎换了一个世界,那样的纵情的欢笑着,毫无拘束。
娘二俩的笑声在进用餐的房间时就戛然而止,余美颜穿的是一件鹅黄色的传统女性服饰,把中英文合同递给父亲的时候,余大经少有的微笑一下,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这还像话,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今早的早饭吃的还算舒服,主要是父亲余大经的心里舒服了。饭罢,余大经拿着自己的东西去典当行了,走时还说道:“老大不小了,该给你找个婆家了!”
余美颜没有说话,只是巴巴的望着母亲,余母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父亲早已走出了门。在帮母亲收拾桌上碗筷的时候,余美颜撒娇道:“女儿还不想嫁……”
“我何尝不想呀,我听你父亲说县城谭家公子刚从国外回来,人特别优秀!”余母笑着说道,但是引不起余美颜的兴趣,反而冷嘲热讽的说道:“去一次美国他还不姓谭了?”
余母先前回娘家的时候,就听母亲说过女儿和隔壁的张家小子走的近,现在又对谭家公子如此反应,凭借女性的直觉,余母觉得母亲说的可能并非子虚乌有,遂半开玩笑的说道:“难道我家阿美早看上那家的公子了么?”
“呃……”余美颜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没……没有呀!”
余母当然能够看出女儿想掩饰的是什么,只是顾及女儿的面子并没有说破,只是笑着旁敲侧击的说道:“过几天是你外婆其实大寿了,你说我们准备什么寿礼好呢!”
余美颜明白母亲的意思,便假装漫不经心的道:“这都是你们大人的事我就不掺和了吧!”其实自己的心里担心父亲不让自己再去外婆家,想祈求母亲接给外婆过寿之名带上自己。
刚才还在忙活的余美颜坐在了凳子上,双手托腮,静静的思索着。脑子里还是与张钧经历过的种种甜蜜场景,自从昨日被父亲撞上之后,以后的日子里只怕是难以相聚了,也不知自己的心上人到底什么时候来提亲,把自己娶过门,那样就可以长长久久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了。
“傻丫头,又在想啥好事呢!”余母收拾完看着女子呆呆的坐着,手在眼前摇了几下也没反应,遂追问道。
“没什么我在等你呢!”余美颜紧张三秒钟又平淡的说道:“春困早已经过去了,怎么刚吃完饭就感觉困了呢!不行,不行,还得睡一会去!”说着就撇下母亲一个人回自己的闺房去了。
余美颜其实一点也没有瞌睡,只是现在想念张钧最甚,害怕稍一疏忽就被母亲捕捉到一丁点儿的信息,只能选择夺路而逃。想不到爱情竟然是这样的,只是才分开了一天多就牵挂成这样,以前也没有如此反应,难道是父亲的催婚的压力促使了无尽的思念么?
坐在书桌前,余美颜没有发现昨晚遗落的《新周刊》已不在,只是抽出一张洁白的纸笺,拿起父亲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钢笔,思索片刻写道:
不见长江水悠悠,执笔凝眉思君愁。
忽惊梦中着嫁衣,帐中却非心中侯。
写完余美颜端详了很久很久,闭上眼睛,似乎在憧憬着与心上人凤冠霞帔、八抬大轿、亲朋祝福、名正言顺的娶进门,过上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的美好生活。但是,现在还却是是大白天,也只有做做白日梦的份儿。
余美颜自嘲的苦笑了一下,接着是一声长叹,趴在书桌上,自言道:“哎,也不知道你什么能够来我们家提亲……”
不知不觉间还真睡着了,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余美颜的梦里,与自己举办婚礼的人还真不是心上人张钧,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阿美,水仙来了……”母亲的一声呼唤惊醒了余美颜,她把刚才写的纸揉成团丢进废纸篓,门一开,一个娇小的姑娘进来了。
“水仙,听说你去京城了……”余美颜冲上前拉着水仙的手,第一句话就兴奋的问京城好不好。
水仙也是今天才刚回来的,连家门都没有进跑来看自己的好姐妹,累的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咽一口唾沫,才把余美颜拉过来凑着耳朵小声说道:“京城里面乱极了,有点要改朝换代的意思了……”
“这跟我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余美颜才不管当政的是谁,只要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就可以了,她最想知道的是水仙在京城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接触到了什么新式的思想。
久别的姐妹有说不完的话,余美颜边给水仙按摩着肩膀,甜言蜜语讨好的说道:“这回带回来多少好书呀!”
“你就知道书书书,其实京城里关于新思想的书还没有咱们广州的多呢!”水仙拍拍余美颜的手说道。广州已算是外埠,又是最先进行革命运动的地方,从西方传来的新思想、新观念就是比还在搞复辟的京城丰富。但是余美颜很少出门,更别说去时尚前卫的广州城了,也就没机会接触更多的新式思想。
两个好友又寒暄了许久,水仙突然说道:“嗨,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说着拿出一份信,在余美颜的眼前晃悠着俏皮的问道:“老实交代这是那家的公子给你鸿雁传书……”
余美颜脑中也懵住了,不知道这封信到底是何人所写,有为什么会在刚从京城回来的水仙手上,回想一下自己的交际圈,除了张钧,她再想不出来与那个公子有什么交际,虽然小时候在学堂的时候也有些男孩子跟着自己,但是并没有什么交情呀!
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水仙还在挑逗着,就是不让余美颜看信的内容,无奈的说道:“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什么公子给我写信呀!”
“哟!还记得小时候,你可是他们心里的小仙女,肯定有人还对你有意思,说说吧,到底是谁呀!”水仙还是不依不饶,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余美颜虽然心里着急想知道写信人,但是被水仙这么缠着也比较烦,就干脆不再理睬水仙了,在书桌上随便拿起一本书站着翻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