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情何堪
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
红绸,三年过去,她风韵更盛当年,润笑的眉眼,平静望过来,欧阳夙握紧手中断箫,看着她,却早已不似三年前的眼神!
初识红绸,她还是“风月楼”娇弱的歌姬,也曾对她一见倾心,却于岁月中,这情早已淡去了,与她重逢,是如凉秋,她满目凄凉,满心怨恨,也是那个秋,他遇见了纤纭,今天,秋霜依旧寒重,红绸的眉宇间既多了几分沉稳。
“你为何要回来?”红绸语色依然平静,眼神却有几分凌厉。欧阳夙望着她,指节生响:“你自然不希望我回来。”
红绸眼神向内殿中一瞟,随而道:“跟我来!”
她转身,华贵的绫绸便扬起夜风清冷,欧阳夙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怎的,看着她,心中竟有一股怨气油然而生。
二人走出大殿,立在秋夜下凄白的月色里,月的白染了霜华满地,自有几分寒意。
“红绸,你毁了她!”欧阳夙声音微微沙哑,红绸转过身,夜光凝重了脸色:“我毁了她?欧阳夙,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欧阳夙冷冷一笑,目色萧肃:“三年前,你听到我与纤纭的对话,便将刀架在喉间,威胁于我,叫我必须离开她,你以死相逼,叫我走了,可是这三年,你却将纤纭彻底毁了!她本该有的幸福,全都毁在了你营造的仇恨中!”
“欧阳夙!”红绸赫然打断他:“我营造的仇恨?那仇,本就在她心里,那恨,又何须我来营造?况且,如今她贵为婕妤,锦衣玉食、身份高贵……”
“可是她不快乐!”
“她有你才会快乐?”红绸目光如箭,唇齿切切,望着欧阳夙的眼神有冷意嘲讽:“欧阳夙,你可以给她吗?你可以把一个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当作你的女人吗?若你不能,她怎样也不会快乐!又与现在何异?”
欧阳夙豁然一惊,惊讶于红绸近乎无情的一言一句,将他的整颗心侵蚀,一点点融化做彻骨的痛苦!
是啊,他不能给她,不能给她,她便是这样的不快乐。可是红绸,你作为她的姨娘,便看不见她心里的苦楚与孤寂吗?便不能给她一丝一点的温暖与安慰?难道……你的心里除了仇恨,已经早没有了这些寻常人的基本情感?看着纤纭一天天憔悴,一天天消瘦,一天比一天孤独冷僻,你便这样无动于衷吗?
红绸,若说是我因一时错误的决定,遗弃了她的人,你便是遗弃了她所有的情感!
你让我离开,可是……你却没能好好照顾她!
“我……不会再离开纤纭!”欧阳夙肃然的眉眼被夜色染得更深。红绸一怔,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你说什么?”
欧阳夙一字一句,低沉重复:“我说,我,不会再离开纤纭!”
“啪”的一声脆响,在耳际轰然响起,夜惊影乱,红绸一掌掴在欧阳夙英毅的脸上,欧阳夙动也不动,目光直直的望着她。
“欧阳夙,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什么也给不了纤纭,况且,她现在已经是大瀛国婕妤,皇帝的女人,你就算要,你还……要得起她吗?”红绸知道,若是欧阳夙开口,纤纭纵是丢下了一切也会跟他走,这三年来,她已经看得太清楚,在纤纭心中,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抵得过欧阳夙,包括报仇!
欧阳夙摇头,郑重道:“我不会误了她,可是,我亦不会再令她活在只有你的冷漠中!”
风乍起,夜风扬起秋叶簌簌沙沙,欧阳夙修眉凝紧错身而去。
“欧阳夙!”
红绸转身叫住他,欧阳夙停住脚步,眼神微微侧落,却只淡淡道:“怎么?又要用死来威胁我吗?”
红绸一怔,凉白月色下双颊不禁火热,一时失了言语。
欧阳夙冷冷一笑,一展长袍飘逸如飞,夜色里,他的背影坚毅而果决,他的言辞淡淡,却坚定!
红绸望着他,双拳紧握!
欧阳夙当年便是反对报仇的,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难道……就要让他留在纤纭身边,阻碍报仇大计吗?
不,不!绝不能这样!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如何能就此放弃?!
红绸掌心几乎被指甲割破,望着欧阳夙走去的方向,良久不能回神!
“关雎宫”一夜喧闹,赵昂岂有不知之理?
次日,便急急赶往“关雎宫”以探病情,纤纭却只着了清淡的素白长裙,连长青丝随意散着,未曾描妆,肤凝如雪,一双水眸静如寒潭,失魂落魄的样貌,我见犹怜!
赵昂关切过后,便是满心疑虑,芊雪乃宫外召进的女子,难道,竟也会被人利用了不成?还是真凶另有其人?芊雪他是见过的,此女温婉闲静,眼神清淡无澜,却怎么也不像是做下这等事之人!
只是纤纭如此笃定,他亦不好多言,况且,若真真是芊雪所为,这等女子未免心思太过深沉。
任凭赵昂如何询问,纤纭却只是不语,赵昂只好离开。一连三日,“关雎宫”静默得可怕,喜顺与莓子小心侍候,纤纭却日渐消瘦,不过这几日而已,下颌尖削,面容憔悴至极。
这日一早,纤纭却早早起身着了轻丝薄纱绣英荷初放宽裳裙,柳青颜色,恰似春日里一支细柳盈盈,本便纤细的腰身,更被金丝锦带系出万种风情。
莓子见状,微微一惊,但见纤纭对镜描妆,黛眉墨翠、粉香盈睫,一对零丁珍珠坠子坠在耳上,自是一番玲珑情致。
“婕妤……”
“我要去天牢,你与喜顺不必跟来。”纤纭起身,华贵的裙裳,被女子穿得更显高贵,莓子眼神一晃,低低应了,却是不解。
去天牢,为何要穿得如此庄重奢华?
纤纭却是无觉,径直走出殿去。
天牢,宫中最是偏僻阴郁的一处,芊雪自被宫刑司审问,便被关押在天牢中,因着自己迟迟没有发话,谁人也不敢擅自发落,赵昂忙于政务,亦未有过问此事。从前,若是有此类事情,多是不了了之,人也便死在了这人间炼狱之中,可是这一次,沐婕妤亲自来到天牢中,本是不得擅自探望的牢狱,破例令纤纭进入,纤纭打发了牢头与侍卫,这才举目望去,纵是点了微弱的火把灯烛,这座阴森的牢仍旧显得漆黑压郁。
纤纭拾阶而下,华贵裙裳沾了埃尘。
她停在芊雪牢房门前,扑鼻而来的腐臭味道,令她微微蹙眉。
芊雪缓缓侧首,借着微弱的光望过来,婀娜俏丽的身姿,冰寒彻骨的双眸,还能是谁?
“婕妤……”芊雪似是看到了万般光明,可随之却是万分恐惧地跪好身子:“婕妤,奴婢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
纤纭望着她,几日不见,她亦如自己,消瘦憔悴下许多:“冤枉?你是否冤枉,你我心中有数,今天我来,只是问你几句话,你如实答了,说不定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芊雪连忙应道:“是,奴婢定然如实回答。”
声音哽咽,泪水滑落,这种地方,她显然不想再多待一时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