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一瞬即逝

觀塘物華街一帶，正因為附近興建了大型購物商場，吸引了大量人流湧入。於是政府決定將這區重建發展，要建設就先要破壞，所以在這一帶，店舖全都不幸「被」關門大吉，導致平常人流稀少，晚上更是水靜河飛。如果有人走進這裡，他一定是在迴避什麼。

如果再有另一個人走進去，那個人——就一定是為了殺人滅口！

「我聽說有個固執的瘋子，什麼委託都接，特別是殺死同行的委託……」

「接委託，收報酬。殺手就是這樣，不是嗎？」

「我還聽說有個瘋子中的瘋子，在這個時代還用匕首和體術殺人……」

「我的匕首和身體都比子彈還快，為什麼我還用槍？」

「你是開玩笑嗎？」

「這玩笑，你開得起嗎？」

兩人緘默，被稱為「瘋子」的那男人，手上當真拿著一把只有手掌般大的匕首。俗語有言，如果拿槍殺人的話，最好多帶點子彈，因為總不知道殺人需要用多少。但那「瘋子」堅持只用匕首，每次他只帶一把，扔出去了匕首就飛不回來，被打掉了也沒機會拾起來，但那「瘋子」從來沒有擔心，因為他殺人，是靠自己的身體，匕首只負責切割！

「颼～」的一聲，瘋子衝前，右手像鞭子一樣甩出，在黑夜中劃出一線銀光。

三發子彈，絕對不足夠殺死眼前這名瘋子，幸好帶備充裕的子彈，手槍也沒有發生故障。可是，槍聲卻停止了，並非手槍主人不想按下板機，而是按不下去，不知如何身體不聽使喚，腦海仍在不斷回想剛才發生的事。大腦再傳遞不了訊息，能夠做到的只是拚命呼吸，和瞪著眼前的瘋子然後身體慢慢倒下。那三下槍聲彷彿從沒發生過一樣，像煙花般一瞬即逝……

「手腕自然地斜下，讓匕首上的血汨汨滴落。瘋子挺直站著，握著匕首的右手下垂，還需要令皮膚肌肉被割開也懵然不知……」

「最快的速度，不只是令敵人眼睛看不見，殺手——瞬！」

委託完成。

委託一下子就完成，殺手的職責是殺人，但是收集目標的情報，搜索目標的出現位置，動手時間和地點，這些事前功夫竟然花上了一整個星期的時間。殺手還需要存在嗎？每個拿手槍的人都可以是殺手，我這身殺人技巧只會令殺人變得更加沒趣。瞬越想就越是納悶，這是他殺人後的後遺症。

「怎麼一下子就完結了？」

「你是看不起我嗎？」

這種又自大又負面的想法經常浮現在瞬的腦海裡。

所謂殺人技巧，指殺氣的運用和身體之間的較量，勝方就能繼續生存。只要洞悉敵人的殺氣，就可以預測攻擊的動作，甚至細微得連食指在準備扣下板機之前的動作也能預測得到。可是，最近那些稱為「殺手」只是一群敢於開槍不怕見血或是有準繩槍法的傢伙，沒有一點專業技巧。至於傳說中殺人組織fox更，竟然主動結集一群擁有異能者以及專業殺手，將殺人工業組織化。近幾年fox組織的野心也越來越大，很多殺手都主動向它投懷送抱。但是，這些擁有異能的人存在只是傳說而已，會存在嗎？

「啊！救、救命！別、別過來！」在瞬眼前的路口轉角，突然遠方傳出小孩的尖叫聲。

「！」瞬下意識警戒起來，偵測殺氣從哪方向傳來。

瞬除了懂得運用殺氣，還可以像雷達一樣偵測，但前方就像被干擾，怎樣集中也感應不到。於是瞬拿出匕首握在手裡，比那尖叫聲更快走到轉角。一看之下，尖叫聲的源頭是個抱著熊娃娃的小女孩，她身上只穿單薄的睡衣，她一臉慌張地拚命逃跑，後面有什麼追趕她？抬頭一望，一名拿著菜刀滿身鮮血的男人，像發了瘋般一邊揮斬著空氣，一邊追著小女孩，看他失常的表情和動態，發酒瘋？精神病？！

「垃圾！」本來不應多管閒事，瞬的原則是沒報酬就不殺人，可是他還是出手了，因為那個發酒瘋的男人令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沒錯，當年的情景正跟這個小女孩一樣，他被發毒癮的父親追殺，拚命地又跑又哭，心裡不停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自己只是個小孩，連反抗能力都沒有，如果長大了的話，在反抗後被殺死我或許會甘心一點吧？！

就在這麼一瞬間，瞬的師父出現了，擋在他面前，父親是怎樣死的呢？他仰望著師父的背面，只能看見父親的四肢、內臟、頭顱向四方八面飛濺開去，然後……瞬活下來了，並跟師父學習保護自己的技巧。他的師父名叫「琢」，師父常說「琢」就像琢磨寶石一樣，不像鐵匠、木匠般，用蠻力胡亂敲打就能成功。要琢磨出完美的寶石，需要精細準確的手法，就像殺人的技巧一樣！

瞬長大後，他師父因一次委託死了。本來他應該承繼師父的名號，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他覺得……

瞬間的「瞬」字，更適合他！

小女孩撞上了瞬的滕蓋，就在她驚訝地回頭的一刻，身後的男人變成了一灘血水，還混雜殘肢肉塊濺在地上。

小女孩的眼神由惶恐轉化為哀傷，看來那男人跟小女孩有莫大的關係？失望她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雙手摟著瞬的大腿。兩人沉默地四目交投，瞬顯得有點不知所措，將接近他的人殺死是他的強項，可是這個情況應該怎麼辦呢？嘴巴跟大腦突然變得遲鈍起來，真是難為情。他的右手都被染紅了，整把匕首也被染成紫紅色，再隔一條街就是裕民坊，人流較多，瞬打算在該處扔下這個小孩，讓她自生自滅。

瞬把右手插進褲袋，免得染滿血液的手會把小女孩嚇傻，所以他的手一直藏在褲袋裡猛擦。另一隻手伸了出去又縮回來，面對著高度只到他大腿的小女孩真不知該怎麼下手，他眉頭緊鎖地俯視著臉色發白的女孩，女孩又歪著頭望一望他。瞬不知道怎樣甩掉黏在大腿的女孩，於是只好滑稽地挪動著大腿，一路拖行女孩走到裕民坊，現在已經大半夜了，四周圍都沒有途人經過，但也是時候放下她了。瞬揮晃著腳，示意她別再牢牢抓緊自己的大腿了。女孩鬆開手，仍舊一言不發地看著瞬。

這個女孩根本與他無關，自己只是順手把那個人渣殺了，根本無需要對這個女孩負責。瞬在心裡提醒自己。

整個社會不斷脫變中，也許就是變得太快，很多事只能成為回憶。瞬靠在一棟舊式唐樓的窗邊，俯瞰著整個觀塘的夜景，為了吸引更多人來到這裡留下美好的回憶，竟然需要先破壞舊有回憶，真是諷刺，感情果然是人類最麻煩最難操控的東西。瞬租了這兒一星期，目的只為了跟蹤委託目標，委託已在剛才的一瞬間完成了，留在這裡已經沒有意思，反正身為殺手必須居無定所，所以他打算下個星期就會搬走，這樣就不會引起其他麻煩。

殺手這種職業，與任何人交流也必須注意小心，調整好跟大家的距離，不論目標也好，或是委託人也好。所以瞬從來沒想過要談戀愛，殺手愛上委託目標這種劇情只在電影裡才會出現，除非某一天不想當殺手，否則不會笨得愛上目標，感情只會惹上更多的麻煩。

「謝、謝謝。」小女孩在瞬背後，聲音細小得像蚊子飛過般。

「……」

「唉，現在收留這女孩又是怎麼回事呢？」瞬在苦惱著。

「不用謝，給我熊娃娃！」瞬一手搶走了女孩手上的熊娃娃。

「為什麼？」小女孩扁著嘴唇，雙眼直視著瞬。

「這是殺人的報酬，所以你不用謝我。」瞬搶去熊娃娃後，把它扔到一旁。

「果然……所有東西都會離我而去。」小女孩望著被扔到一旁的熊娃娃。

「你的父母呢？」瞬皺眉，不敢直視女孩。

「全都死了。」

「親人呢？」

「死了。」

「不是吧？他們怎樣死的？」瞬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問這個問題。

「媽媽被爸爸殺死了，爸爸剛才被你殺死了。」

「……」瞬一時間不知怎樣反駁。

難道說女孩害死了身邊所有人？那不就跟fox組織呃神騙鬼的異能人類似嗎？話說，這種人有可能存在於世上嗎？瞬本來還認為是騙人的把戲，再次進入了沉思狀態，他一直都是獨來獨往，所以一遇上問題就立刻專注思考，不必顧慮是否正在跟身邊的人交談，不必顧慮場合，這就是他認為一個人的好處。

「咯咯咯！」門外突然傳出敲門聲，中斷了瞬的思考。

「有什麼事嗎？」瞬打開一條門縫，身後藏著反握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