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东曲回忆是会呼吸的痛
将梅园周围绕起来的虽是矮墙,但也有两米之高。可阿苏勒看见苏逆就这么轻轻一跳,便跃上了墙头,然后又是轻轻一跃,再度消失了身影。
“这贱人真的不能修炼么?”阿苏勒有些怀疑:“就算身材修长的普通青壮年,其弹跳力也无法做到如此夸张吧?”
“喂,上来啊!”苏逆两手趴在墙头,双脚扑棱扑棱悬空着。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却没发觉单凭肌肉密度,经脉宽度,和骨骼硬度早就已经拉开淬体低阶武者一大截。
看到阿苏勒一副惊呆了的样子,苏逆无奈道:“傻呆呆站着干嘛?上来啊。都说草原人性格豪爽,怎么到你这就婆婆妈妈.....”
“呼!”阿苏勒屈身一跃,随后很是轻松地单脚点在了墙脊之上,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苏逆。一双渗人的绿瞳突然间竖立成针状,他突然感知到一股极为恐怖的威势,居然能做到仅是施压给他一人。
背在后手的刀刃颤抖地发出一声哀鸣,快要蜕变为元器的它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阿苏勒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一个的人杀意真可以凝结为实质,或许只要动了念头,自己随时身首分离。
不知为何,刹那间威压悄然褪去,阿苏勒身子顿时一轻松,然后猛烈地颤抖起来。
眼前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孩子,此刻昂起头来,挑衅似地露出白花花的脖子,随后弯弯眉毛,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紧接着又是一次恫吓,不过这回涌现出四道气机将其锁定,阿苏勒四处张望,背后藏着的匕首散发出清冷寒芒,丑夜的寒气正慢慢转变成露珠,附着在衣物上,抖弄得他背后湿漉漉一片,浑身透凉。
“诶,羊肉串,羊肉串,正宗草原羊肉串,不好吃不要钱哦!”何穹踏着冰梯从月色中来,嘴角还留着用煤炭勾画出的两卷山羊胡子。
“咳咳。”苏逆咳嗽一声,万籁俱寂,一切再度恢复平常。
“唉,”阿苏勒在心底暗自轻叹,最终还是屈从了,他卸掉仅存不多的胆气,将无名匕刃插在腰间的鲨鱼皮刀鞘中,随后盘腿坐下,极为颓然地愣向东方。
何穹搞来宵夜的时间有点久。好的食坊为了保证食材新鲜度,都会在前一天就确定好客人数目,和制作菜肴所需用品。这个时间段,商家大多都闭了灶火,净了桌椅,关好铺门,美美入睡过去。天知道,那只擅长以拳服人的猴子,该摆弄什么手段,才能抢来些许馋人的焦烤羊肉和醇香的黄泥老酒。
四分之一时辰的钟头里,他们两个并排坐在一起,满满的酒肉,一块未动。
苏逆开启逆花瞳四处张望,琢磨着能否透过假山,看到更远的地方;他双掌在身旁两侧撑着。细嫩的小手落满了墙灰,一双小短腿来回踢踏着,脚上穿着的凉鞋早就不知,又丢到哪处花丛中去。
阿苏勒已经好久没有与人如此近距离地待在一起,心中总有反感和警惕。他故意撇过头,朝着自己认定的家的方向,深情对望,充满了苏武牧羊时的悲凉和忧伤。
等待的空闲里面,彼此俩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各自沉默想着心事。这两人像极了一对刚闹别扭的小情侣,明明肚子里都有话想说,又都在赌气,不肯开口。谁先开口,谁后开口,完全有着重大意义。在这场艰难的拉锯战中,先开口的人将会被迫露出破绽,唯有一拖再拖,才能在这场交锋中,取得最终胜利。
孤男寡男,男上加男,最后强人所男,气氛到这逐渐旖旎,不对,是尴尬起来。
“我能吃一块吗?”何穹的出现突然打破了僵局,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便宜。这场算作平局,大家借此缓了一口气。
“你偷吃完不稍微遮掩下么?”苏逆用手指了指何穹努力摆出憨厚微笑的嘴角:“蜂蜜都没舔干净。”
“.......”何穹打了饱嗝,一脸失策的表情:“小气鬼,我辛辛苦苦跑腿,你就这样?”
“滚。”苏逆装模作样,护住一大堆仍有些热气的酒食,然后十分坦然地对何穹发号施令道。
“好嘞。对了,五十两的酒钱,别忘了报销。”
苏逆徒手拿起一块刚烤好的羊排,洒上孜然和辣椒粉,他猛吸了一口气,随后大口咬下去,便感觉牙齿阵阵酸痛:“靠,烫!”
阿苏勒看着苏逆猴急模样,摇摇头,脸上差点绷不住笑容。
“阿乐,吃啊!”刚下架子的羊肉,里面还充盈着肉汤和油脂混合成的汁水。苏逆吐掉口中囫囵咬下的一口羊肉,用舌尖摩挲着被烫伤的上苔,心中懊恼,随之转过头,不怀好意地催促阿苏勒赶紧尝尝:“贼香!”
阿苏勒又一次解下腰间的匕首,只不过这次目标,换做成用干荷花叶托着的羊排。只见他挽过荷叶一角垫着右指尖,左手则操刀落下,如同庖丁解牛,瞬间将羊排骨、肉,膜给分离开来。随后阿苏勒掰开带着炭火气息的白馍,夹住沾有调料的羊肋骨一撸到底。用刀尖挑拣着肥厚匀称的肉块,铺满了馍面。
一合,一咬,一嚼,一咽。阿苏勒眉头舒展开来,不算明显的喉结上下移动,发出类似咕噜的奇怪声音。
“你不怕烫?”苏逆歪着头,一脸不忿。
“习惯了。”或许吃到了好东西,阿苏勒也愿意开口,和苏逆有一搭没一搭地互动着。
“我跟你说,吃这玩意儿就要盘它,不盘不嫩啊,不盘不香啊。”苏逆学会了阿苏勒先前的做法,也是掰开白膜,里面塞上肥瘦相臾的肉条,刚放到嘴边,却又停下,使劲吹凉些,然后才大快朵颐起来:“奢侈.....赞尼奈斯!”
“我才是草原人。”阿苏勒嚼着东西,转头问道:“你会说我们的话?”
“会啊!贼鼻息,蒙鲁托,西八。”苏逆两个腮帮子鼓鼓的,一动一动,像极了草原的土拨鼠。他停下动作,想了一会儿,补充道:“还有巴伽。”
“怎么都是骂人的话。”阿苏勒小声嘀咕了一句,继续吃着手中还剩半块的肉夹馍。
自从开脉后,苏逆食量日益增加,不用几口,手中的肉夹馍就全部拿下。
“怎么?你觉得不好吃?没事儿,长安多得是食店,总会有喜欢吃的一家。”苏逆嘴巴塞得很多,吃相极其凶残。他转头看向阿苏勒不怎么动嘴,好心劝食,没想到却又喷了别人满脸残渣肉沫。
“你觉得我们这儿怎么样?”苏逆双手擦着裤腿,然后开了封酒的黄泥,美美嘬上一口,好让自己别被噎死。现在他可不再是一杯倒,自从上次痛饮赐福酒后,就发现只要在喝酒时运转司命,便能极快地散去酒气,怎么也喝不醉。
苏逆咂咂嘴,感觉肚子似乎还能装点什么。于是又拿了一块烤好的白膜,掰开成两半,摩挲着羊骨头上残留的蜂蜜,夹上四五块肉包好,再次掩饰了什么叫三口一个馍。
“真不绰!真不绰!吃羊肉可真不绰!”羊肉独有的膻味,混着调料和油脂在口腔中慢慢融化。油麦蜂采酿的蜜带有独特甘甜,混着羊肉,变得爽口软糯,怎么吃都不会腻。如此滋味,他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去。
“也就那样吧。”阿苏勒漫不经心的语气,彻底激恼了苏逆。
“什么叫就那样吧?你们那破地方,百里不见树,牛羊嗡嗡叫,粪尿满天飞;空气指数差,人口密度低,布匹无丝绸,如厕用草擦。”苏逆对着阿苏勒一顿数落,嘴中还没完全嚼碎的羊肉和馍,再度四处纷飞:“吃的更凑合。天天不是喝奶就是火烤,煮啥都不放盐,最多抠抠脚,抹一抹当做提鲜。就这,你在我这装杯?”
“......”阿苏勒嘴笨,讲不了什么道理,遇到这种情况,总会下意识沉默,来显示自己的脾气。
在草原,有实力真可以为所欲为。看人不爽,画个圈子,进行比斗就好。谁输了,就要用枯草编个帽子,再抹上牛粪,戴一整天。
“诶,”苏逆朝着面前的草原少年递来一瓶酒,笑着说:“敢不敢拜头一下?”
“咕咚咕咚。”阿苏勒接过手掌般大小的小酒瓮,便是扬起头,如喝水一样,痛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