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朝天子赐福
“苏爱卿？”叶揭收起命魂，似乎认清了出现在阴影处的黑衣人，而原本悬着的心也有些安定下来。他向前走了一步，对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发出询问。
“圣上！”苏问天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迈开步子，走到叶揭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叶揭看着那副熟悉的面孔在昏暗灯光中，散发出一种颓然的味道，这使他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再度紧张起来。叶揭心里很清楚，这时候自己的这位威武大将军正应该在北莽边境才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叶揭面色有些阴沉，看着满身是血的苏问天，倒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看似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猜想，在他心中仿佛已经得到了确切验证。
怎么会打败仗？叶揭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开口。去责备？去安抚？还是装作不知情等着苏问天自己抖露出来？
像是做梦一般的结果让叶揭有点无法接受。许许多多念头在其心里一闪而过。原本东西南北，四方割据的状况，会不会因此改变？这次打败战的消息，不出半天时间，就会疯传开来。那三个混蛋像极了一匹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狼，只要闻到一点儿血腥味，就能高潮起来。
大殿里气氛很诡异，苏问天和苍君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了许久，在这一刻根本就看不到所谓君与臣的概念。
苏问天削瘦的脸上还带着一道长长刀伤。伤口两侧的肉已经翻卷，缩在一块，就像晒干的海参；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大半，只是在说话时候，才会感到撕裂的疼痛。他眼中没有一点的害怕和羞愧，像一个局外者，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眼前上位者此刻的心里变化。
叶揭和苏问天的身高其实差不多，只是苏问天完全没有感觉到叶揭的目光。
苍君没有注视着自己？
对！只见叶揭微微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有一缕黑发，调皮地离开了大部队，从他没有箍好的发髻上垂落下来，却还是遮不住叶揭皱缩在一起的剑眉，和那个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的额头。
其实叶揭长得就像一个皇帝。长长的脸颊，高挺的鼻梁，稍显突出的双颧骨，那双冷酷的眼睛中，总能透射出一种大权在握的笃定和冷静。留着一对很常见的八字胡，头发盘结地一丝不苟，仿佛这样，能体现出他身为帝王，就该有的威严来。
苏问天静静在一旁等候着，他也有着自己的心事。在回来途中短暂交锋的到底是谁呢？没有头绪，苏问天便不强迫自己，转而再度将目光放到了苍君叶揭身上。
当年那个羸弱的四皇子，似乎还没有摆脱掉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种种过往，所有举动太过明显。在苏问天眼中，一切的刻意修饰，都不过是掩耳盗铃。那一晚的苦苦哀求，颤抖惊恐的背影，原本被苏问天毫不在意地丢弃在某处小角落的零碎片段，突然间又组成了完整记忆，全部涌入脑海之中。
看着那两撇精心蓄着的八字胡，他突然间觉得有些滑稽。这么想着，苏问天不由蔑起嘴角：地位果真是让一个人能够快速适应的最好催熟剂。
“圣上？”苏问天有点不耐烦，再度往前走了一步，心想着好久没看到想容，应该赶紧回去，说不定睡前还能运动一下。
“嗯？”叶揭被这一声呼唤拉回了现实，抬起头来，眉眼间那股阴霾全然散去，他伸出手，拍了拍苏问天的肩部，宽声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爱卿无需太过自责。”
“真的全军覆没了？”叶揭还是有点不甘心，虽然自己还必须要靠着苏问天和苏长恭，这两个武力值高到令人发指的家伙；但此时此刻内心的怒火和怀疑根本无法全都熄灭。
必须要有所表示！叶揭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给苏问天一个下马威。
“臣有罪！”苏问天听到质问，愣了一下，随后掏出一块令牌交于叶揭手中，缓缓说道：“圣上，这是北莽北狼城的城门令。”
“荒狼城？城门令？”叶揭脑子突然间有点不好使了。荒狼城是北莽的关防城，离边境线足足有五百里的距离。他有些呆滞地看着苏问天满身伤痕。一共有七十三道，其中有二十六道是在致命处：“爱卿，你可把朕搞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圣上，那胡一刀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他故意将臣引走。随后敌军埋伏，把我军将士坑杀殆尽。臣在胡一刀身上发现了荒狼城的城门令，便独身一人，在前天深夜潜入，杀尽敌首。臣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即便是这般，仍觉心中有愧，恨不得在阵亡牺牲的两万大军面前叩首谢罪，臣有罪，臣有罪啊！”苏问天感情很是充沛。那种感觉说来就来，明明前脚还是一副老子谁也不服的姿态，后脚立刻就有两行清泪挂在他那无比坚毅的脸上。
“爱卿，不要说了。朕都明白，都明白！”叶揭看着苏问天痛心疾首的样子，心中不免也受到了感染：“问天，你是苍梧国的威武将军，怎么能轻易流泪！朕很心痛，但同时很欣慰，你就不要再自责了。来，朕亲自为你疗伤！”
“圣上，万万不可，这真是折煞微臣了。”苏问天表情恰到好处，自责中带着一点点的悲伤，悲伤中又藏匿着一丝丝的受宠若惊，受宠若惊中又带着决然，让叶揭看着很是受用。
叶揭再度开启命宫，一个十分瑰丽的宫殿在他面前浮现，随后伴着一声巨吼，一条巨龙破空而出，这是叶揭的命魂苍木龙君。只见这条巨龙口中含着一颗珠子，里面散发出幽暗绿光，照射在苏问天身上。
“圣上？”殿外再度传来了洪公公的着急呼喊，叶揭看了苏问天一样，笑骂一声：“这狗奴才倒是对得起他的名字。”
“朕不是说了嘛，朕活动活动筋骨！”
“皇上，要奴才进来练练手吗？”
“洪忠，在这皇宫内，若不是还有人，能挟持得了朕么？”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请皇上赎罪。”
“滚滚滚。”
“遵旨。”殿外，洪忠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渍，随后纵身一跃，再度隐没在黑夜之中，一来一回的，他这老胳膊老腿也受不住。
苏问天盘腿跌坐，一边放空心神，一边则是接受这股陌生力量进入身体。顺着自己体内元炁的引导，冲刷着骨骼脏腑和已经有了细微裂痕的各处经脉。
暖洋洋的感觉在苏问天全身上下不停轮动，不过半盏茶功夫，他破碎的三十二条经脉就已然恢复如初。不仅如此，就连体外那些明显外伤，也都消失不见，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问天，感觉如何？”叶揭收起命魂，恢复先前背手姿势，有些得意地问道。
“多谢圣上，臣感觉好多了。”苏问天站起来，微微朝叶揭鞠了一躬。
不光光是在苍梧国，荒禄大论所有的君臣关系，似乎都没有那么神圣且苛责。不论是在上朝，还是私底下的传唤，君臣之间并没有过于繁重的礼节。一来，是因为这毕竟是个尚武的世界，所谓上下关系更多是凭借着实力和利益来维系；二来，这里的人似乎对跪拜这一动作相当重视，唯有当一个人决定将自己的一切都臣服于另一个人时，才会行如此屈辱的大礼。
“不敢再打扰圣上休息，臣先行告退。”苏问天说完，便要离去。
“等等，问天。”叶揭坐回到龙椅上，他端起茶杯，突然开口。
“圣上，还有何事？”
“再过几天，宫中便要进行赐福，到时候带着一家人，都来宫里坐坐。”叶揭看着苏问天，脸上笑盈盈地说道。
“这......，臣惶恐。”
“诶，难道还要朕亲自下帖么，我的苏大将军？”
“臣不敢......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