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凡是亏欠与我的

陈子圆每次都死地很干脆，急匆匆地在每个循环中白驹过隙般地一撇，一步一步地倒向更早的时刻，并将隐形异能者的位置在地上上标注上点。从车间为起点，她所在的位置最终被连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折线。

而折线的尽头，就是陈子圆所追寻的起点。

她终于看到了方甲死亡的一刻。隐形人的长刀从背后刺入，方甲无力地低头凝视，看着刀尖上自己的鲜血一滴滴地倒流向刀刃。

“我不想死。”他最后说道，像是一声长叹轻轻地掩上他的不甘的双眼。

陈子圆躲在拐角处，默默地看着方甲殒命的一瞬间。她如此地专注，以至于都不曾觉察到自己的两行清泪正沿着脸颊缓缓趟过。她忽然不在厌恶方甲了，反倒觉得他很可怜。他甚至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任由黑暗世界中的这些异能者摆布，成为他们异能者随意摆布的棋子。

她忽然觉得他们也很可怜，他和陈子圆在这个世界中随波逐流，裹挟着恶意的浪头拍打而来，他们除了因为痛苦而呻吟一声，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彼此相互许下的诺言，希望相伴的卑微愿望在狂风骇浪被撕地粉碎，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的思念和另一个人的麻木。

而思念她的人，也还是逃不脱被屠杀的结局。

善良的人会得到幸福吗？陈子圆忽然觉得这句话是世间最大的谎言。善良的人什么都得不到，连命都保不住。方甲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却无端地罹受迫害。陈子圆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却不得不变成另一个她所不希望成为的人，和方甲分开。

方甲在课桌中收到纸条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梦。一掐自己的手臂，痛楚的感觉却无疑宣告这就是现实，一个找到陈子圆下落的契机。

纸条上说，“我知道你最爱的人下落，来这个地址……我告诉你一切。”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是陈子圆写给他，急匆匆地离开了学校，按着纸条上所说的地址，准时赴约。

巷子中却是另一个女人，一个在他看来有些怪异的高个女人。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方甲不放弃希望，小声询问道。

“我骗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罗琳干脆地回答到，一只手却摸向了身后。

受到了戏弄，方甲却连恼怒的心情都没有了，哀叹一声，灰心丧气地就要离开。罗琳在他身后高声喊了一句，他刚刚抬起的脚步又落在了原地。

“与其说是他，你难道不想知道关于你的真相吗？”罗琳说道，“你是不是记不起来三年前的事，乃至于小时候的事情，你什么都记不起来。我说的没错吧？”

“你怎么知道？”方甲诧异地嘟哝道。

“你是一个没有本源的人。你没有祖先，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你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上自然出现的人类。你生而为人，方甲这个名字只是你被设定的记忆中的一个符号。就像是程序中的一个变量。它只是一个载体而已。”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方甲似乎听懂了，却有些本能地抗拒。

“你的智商很高，身体的各方面素质也是一流的。你是个充满魅力的人，世界上很少有人像你这样。你其实早有疑惑，并在潜意识中得到了解答。这个答案对于你来很残酷，但是你却本能排斥它，并言之凿凿地认为那是不可能的。”罗琳平静地说道：“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记不起自己的过去。唯一的解答便是，你没有过去。从诞生到现在，你的年龄只有三年。”

尔后，罗琳话锋一转，说道：“还有你爱的人，你们看似天作之合，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她也知道了关于你的答案，并因此离开你。这些你都知道，可是你就是抗拒相信这样的现实。”罗琳不加保留地合盘脱出，方甲如遭雷劈一般，懵在原地不能动弹。

“不要说了，你这个混蛋……”陈子圆在内心咒骂道。

罗琳当然没有听到她内心的声音，她甚至都不知道陈子圆在这里。她却不带任何感情地继续说着。方甲却已经逐渐听不下去了，痛苦地抱头低声呜鸣起来。

“你是个人造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克隆人培养皿中的物体。你的智力，你的记忆，你的性格……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被设定好并烧录到你的脑海中。你生而为武器，一个以情感为攻击手段的克隆人社交间谍。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你的人造魅力，而让目标爱上你。

很悲哀是不是，你爱上某个人的过程是被设定好的，当克隆身体中的情感启动促使你身体中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分泌过剩，你便会产生爱上一个人的冲动。可笑的是，你还以为这是你的真实心情。”

罗琳边说着，缓缓走向方甲，悠悠然地抽出身后的长刀。就在此刻，方甲大脑一片空白，沉浸在无边无尽的质疑和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