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一年的艺术节,南瓜再次在学校掀起了热潮,他唱的是张学友的老歌《一路上有你》,四大天王横扫娱乐圈的年代虽然一去不返,但这首歌其实很多人都会唱,并且迅速仍醉倒在南瓜的声音里。
何况南瓜还那么出色,他都愿意在身上打上我所有的标签,你还怕什么?”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比去年迟但雪势却猛烈无比。学校的文艺汇演之后,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我没有在雪天骑车的经验,自行车再次被保管进了阳台,好几天没有机会和南瓜一起上学放学了,所以当一个雪后初晴的早晨,她一下公交车就被人揪住了马尾辫的时候,那种又惊又喜的感觉,立刻伴着甜蜜涌入心头。
南瓜穿了件海蓝色的羽绒服,背着书包含笑看她,没有骑车,尽管鞋面上被人留下了半个泥水脚印,但却并不影响他的形象。“以后我就跟你混了,晚上要带我挤公交车呀。”他笑,越过我,大步向着学校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说,“我步大,你步小,跟不上的时候,我不介意你拉着我的袖子。”
“想得美。”我小跑着冲到前面。
南瓜加入到坐公交车的队伍中,威特也很开心,晚上放学的路上就紧拉着我跟在他身边,说起体育赛事。
“女生这么喜欢体育的人还真不多。”南瓜心不在焉的随口说了一句,就不怎么开口了,只有也改为坐车的刘健跟着威特搭茬。
威特其实发现了,除了讲题这种必要说话的时候,南瓜似乎并不乐意和她说更多的话,最近他也不愿意她坐到他的桌旁向他请教了,每次都是她举着练习册一过去,他就主动的到她的座位上,不止讲给她,也讲给我他们几个。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南瓜对我比对她更有耐性,讲题的时候目光总是落在我的脸上,我点头他就讲别的题,我皱眉,他就拆开来重讲,居然不厌其烦。
一想到这些,威特就只觉得心烦,因为和刘健说话,她没察觉我什么时候落到了她的身后,偏偏一直走得飞快的南瓜也慢了下去,威特猛然回头时,只看见南瓜揪住我的羽绒服帽子,把几乎滑倒的我拎住,一瞬间眉头微蹙,说了句,“说你多少次了,让你慢点走,小心点脚下的!”我则颇为无辜的朝他眨眼睛,然后两个人彼此相视而笑,威特看得清楚,南瓜的手很快的改为抓住我的胳膊,并再没放手。
有什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并且正在发展着。威特疏神的功夫一脚踩在冰上,快得让身边的刘健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哧溜一下坐在了地上,屁股很痛,但比不过心痛。
冬天的公交车越发的拥挤,威特仗着大书包左右一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暂时能站稳的小空间,以前的一年多里,她身边站的人都是我,两个人一边被挤得直叫要成照片了,一边聊学校的趣事。而今天,我也站在她身边不远处,不过身边有了南瓜在公交车里撑出了另一个小小的空间,从她的角度看来,他们的姿势,更像一对亲密的情侣在旁若无人的拥抱。
那天过后,威特和我有阵子变得生疏起来,威特又坐了两天公交车,就开始让妈妈每天来接,课堂上两个人虽然说笑依旧,但威特却不再向南瓜请教化学题的做法了,也不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威特好像发现什么了,这几天一直不太高兴。”我也很快察觉出了威特的不妥,虽然在喜欢南瓜的这件事上,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威特毕竟是先和她说起喜欢这个男孩的,这让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不是愧疚,但类似这种感觉,所以,她只能和南瓜说这件事。
“她发现什么了?”南瓜拉着她的手,两个人都只戴了一只手套,另一只手紧紧的握在一处,冬天校门口的这段路无人清理,一场一场的雪被过往的车辆结结实实的压成一道一道的冰沟沟,滑得厉害,如果不是南瓜用力的握着她的手,及时的扶着她,我怕是要摔上几下才能到车站。
“还能是什么。”我微微抬了抬两个人牢牢相握的手,不太情愿的说,“别和我说你不知道威特喜欢你。”
“你总说威特喜欢我,那你喜欢我吗?”南瓜不满的拉住我,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路边,“说来听听。”
“你发什么疯,快走,一会老师出来了。”我微微的窘,转身硬拖着南瓜往前走。
“快说,不说不走了。”南瓜偏偏不肯走,被拖得不过了,才挪一步。
“喜欢喜欢喜欢,行了吧?”最后我被他闹得没办法,回过头一口气说,话音没落,一个微凉的东西就碰在了她的额头上,一触即走,然后耳边听人说,“我也喜欢你。”
“你为什么亲我?”我后知后觉,第二天才质问他。
“那是给你的奖励呀。”南瓜回答得一本正经。
“那奖励为什么是你亲我?”我不依不饶。
“因为你笨,”南瓜说,“不然换过来我也没意见,你亲我一下?”
“我才不要。”我说完就想跑,却忘了手还被南瓜握着,结果自然是没有跑成。
期末考试之前是新一年的开始,元旦,班里历来是要办联欢会的,这一年的会场选在了一个同学亲属家开的酒店里。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男生搬来了四五箱啤酒,开始的时候老师还约束着不让多喝,但是到了后来,全班的男同学一人一杯成功的把老师灌趴下了,于是场面就失控了。酒是个坏东西,但有时候也是好东西,我没喝过酒,一杯下肚已经晕了,举着瓶子半天才瞄准酒杯,给身边的威特倒上。威特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的酒杯相撞,酒几乎洒了满身。
“同桌,咱们干杯。”我觉得舌头有点不受控制,硬邦邦的,她其实想说,对不起,可是到底对不起威特什么呢,她实在没想清楚。
“嗯,喝了这杯,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威特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拍了两下,还可以和我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心里还是特别难受、特别委屈,她喜欢南瓜,她清清楚楚的和我说过的,如果当时我也明明白白的和她说,南瓜不喜欢她,喜欢的是她我,那,她怎么会陷得这么深,怎么会有如今的尴尬?可是,无论她怎么难过,怎么觉得被欺骗被背叛也都没用了,就像这啤酒一样,明明苦涩成这样,还是得一口喝下去。
后来的事情我记得也是模模糊糊,只记得班里大多数同学都喝醉了,有人唱卡拉ok,有人跳的士高,也有人像他们两个人一样,靠在一起想起这一年多的生活,以及最近的生分,进而觉得恍如隔世,差点抱头痛哭。
“一醉抿恩仇,”我喜欢这个说法,她回家的时候,仍旧觉得世界在旋转,幸好我爸爸和我妈妈上班都还没回来,让她能放心大胆的找出日记本,写“我和威特和好了,人真是奇怪,威特不知道的时候,我想让她知道,可是她真知道的时候,我又害怕她知道。我也没有和她抢什么,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她呢?现在好了,希望她是真的放下了,我不能没有他,也不想失去威特,情义两难全,真的是这样,怎么我们还这么小,就要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呢?”
寒来暑往,高二下学期几乎就是这样在眨眼间就飞逝而过。看到会考成绩单的时候,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南瓜每天不间断的“轰炸”下,她的物理和化学都顺利的通过了会考,特别是化学,居然还得到了“良好”。
“同桌,你家南瓜真厉害,这次五科会考的成绩都是a,他要能保持住这状态,那明年就能直接保送了。”威特也到班主任那里看了成绩,她的物理和化学也是一塌糊涂惯了,这次一进考场,她就知道自己过不去。不过幸好她回家就汇报了自己考得很烂的事,也幸好她妈妈马上想到认识这次带队批卷的大学老师,太高的分是撩不上去了,但是她每道题上都胡乱写了一些公式,也没人会认真去检查会考的卷子,那个带队老师一句话,批卷的大学生就放水了,也让她马马虎虎的混了个及格。
“嘘!”听到你家南瓜这几个字,我的脸唰的红了,赶紧扯着威特坐好,恨不能拿什么顺手的东西干脆堵住她的嘴,“他是他,我是我,他才不是我家的,这话让人听见多不好。”
“同桌,你别傻了,得正视现实好不好?”我的紧张倒把威特闹乐了,“就你们那点事,咱们学校还有学生不知道吗?我看老师心里都明镜似的,就你偏不让我说,那纯粹是掩耳盗铃。”
“我们有什么事?我们也没什么呀。”我嘴硬,她和南瓜已经很低调了,除了他会在空闲的时候给她讲讲题之外,白天在学校,他们并没有更多的交集,真的,其他的话都很少说,白天她想到了什么,都是攒到晚上一块和他说的,而且他们说话的时候,离学校都老远了,怎么会所有人都知道?
“你一天回八百次头,眼睛恨不得长到后脑勺上。他没事就往咱们这里凑合,我可什么都没说过,你别瞪我,我就是想说,你以为群众都是傻子?告诉你,群众的眼睛绝对是雪亮的。”威特往桌子上一趴,满不在乎的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孔老夫子说的,算算我们也马上就是成年人了,互相喜欢有什么不对?我敢说,你们不是咱们学校第一对,也绝对不会是咱们学校的最后一对,何况南瓜还那么出色,他都愿意在身上打上我所有的标签,你还怕什么?”
是呀,怕什么呢?南瓜正好从外面回来,我抬头就看到了他爽朗的笑容,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的触碰交融依依不舍,是了,他们彼此喜欢,也没有碍着别人,怕什么呢?
“你今天心情特别好,是不是听说暑假的活动了?”晚上放学,同学们都“知情识趣”的骑车走在了前面,留下南瓜和我并肩慢慢的骑着。
“我心情好吗?哦,还得多谢你,嘻嘻,我的会考成绩都及格了,不会影响毕业了。”我高兴,这几个月为了物理和化学,她没少下功夫,有问题就问南瓜,没问题自己就反复的背公式做题,好几个晚上都是看着看着书睡着了,然后被子都不盖,随时醒了再看书,真不容易,现在付出有了收获,怎么能不心情大好。
“谢什么,及格你就满意了?”南瓜笑笑,眼看着风把我鬓角的碎发吹到脸上,忍不住伸手替她顺到耳后,两台车子本来就离得极近,又因为他忽然靠近的动作几乎互相挂到,各自慌乱了两下,才稳住了。这让他忍不住想,要是有个架子,把两台自行车固定在一起就好了,这样他们就能总离得这么近,还不用担心稳定性的问题,四个轮子怎么也比两个轮子稳定呀。当然,这种想法一瞬而过,他想起来最想和我分享的消息,“今年暑假,咱们学校要组织下乡送文化的活动,听说是和村小结对子,按往年的惯例,名额都是给高二年级的,到时候咱们一起报名去参加活动吧,就当出去旅游了。”
“真的假的,要下乡吗?”我歪头想了想,没有特别欢喜,反而有些沮丧的说,“有的选择吗,我不太喜欢去乡下。”
“乡下多好,现在西瓜和香瓜都快熟了,”南瓜不知道为啥我不爱下乡,“到时候可以守着瓜地吃瓜,去的学生多,老师肯定管不过来,又有吃,又有玩,咱们还能天天在一起,多好的机会。”
“你说的也是,可是乡下的厕所都是简易的,”我苦着脸,她和父母去过农村的亲属家,农村什么都好,就是这旱厕所要人命,两块木板搭的,踩这头那头直往起翘,让她总担心自己会掉进去,可是这大热天,人也不能为了不去厕所就总不喝水呀?
“不是吧,我觉得威特是娇气的大小姐,你怎么比她还娇贵?”南瓜逗我,“也不让你在那儿住一辈子,就几天,我都问过高三的学生了,咱们去了,就是住在学校的教室里,学校肯定有厕所,咱们学校不也是室外的。”
“也是,”我不喜欢南瓜忽然提起威特,还拿她们比较,可是也不好说出来,想想也是自己太娇气了,而且能和南瓜一起出去玩,机会也确实难得,就没再说什么。结果第二天班主任果然提了放暑假学校要组织送文化下乡活动的事,主要是让大家把家里不看的课外读物捐出来,准备给结对子的村小建个图书室,同时高二年级每个班十个名额,可以跟着老师一起去村小所在的村子,还要给老乡演一场文艺节目,发放点科普材料,为期是五天。
因为正赶上整个夏天最热的时候,加上马上到高三了,学校只给高二年级放了两周假,就要回来补课,所以班里大多数同学都不想去,我和威特就顺利的报了名。
等到坐着大客车出城之后,我几乎立刻被车窗外满眼浓翠欲滴的绿色吸引了,公路两边还有不少瓜农支着摊子卖瓜,可惜无论车里的学生怎么眼馋,司机就是不肯停下来。
“看,好多大鹅!”威特是第一次下乡,在车里大呼小叫。
“那些香瓜看起来好像很甜。”我趴在窗口,和后座上也临窗坐的南瓜说,“你说咱们去的村子有卖香瓜的吗?”
“村子里应该有瓜地吧,咱们可以晚上去转转。”南瓜还没来记得说话,一边的刘健听见了,就插话说,“买着吃和在家有什么区别,要吃,就得吃点刺激的,想想,月黑风高的夜晚,咱们蹑手蹑脚的溜进瓜地,地头的大黄狗汪汪的冲着咱们大叫,多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