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翩翩
此时虽已是午夜,但大街上还是有不少人。不知怎地,阿关的头不那么晕,也不那么痛了,痛减轻不少,他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下,靠在一处暗处,回想着刚刚的情景。
自从在医院苏醒之后,他便接连遇上怪异事件,更碰上了从前只在电影漫画中才看得到的鬼怪。
他犹豫着自己是该回去取回那布袋,还是一走了之?
太岁给他的八张黄符用完了,身上没有可以抵挡鬼怪的法宝,若是再次碰上什么妖魔鬼怪,那肯定死路一条。但倘若刚刚巷子里一番惨斗,最后是布袋手输了,鬼夫妻赢了,现在自己这么折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阿关不想冒险,他一想到那对鬼夫妻的血红双眼,还余悸尤存。他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漫无目的地闲晃。身上的脏臭虽然惹来不少令他难堪的目光,但至少要比被恐怖的鬼怪追杀来得好。
此时接近凌晨,阿关将附近能待的便利商店都待过了,他身无分文、浑身脏臭,不好意思一直赖在里头什么也不买。
他身心俱疲,走着走着,离家越来越远。他来到了一处河堤,那是他还在读夜校时,每天都会经过的一处河堤,附近人不多,很宁静,是一个能让他放松心灵的地方。
他走到河堤上,找了个地方坐下,由于符水的恶臭他已闻了太久,几近麻木而没有感觉,但被淋了一身的符水的衣裤仍然湿漉漉的,在冬天的夜里,极其寒冷,他将身子缩成一团,尽可能地保暖。
河的对面有些楼宇,低矮的旧公寓后方是高耸大楼,形成奇妙的视觉对比。天上堆满大片大片的密云,看不见月亮,只从少许空隙中,隐约看见几点星光。
这时四周的灯几乎都关上了,阿关望着河面发楞,他本来该觉得难过,却又难过不起来,从医院醒来到现在,发生一连串的怪事,活像是一出闹剧。
他想哭,却也哭不出来,只希望捱到天亮,就能摆脱那些恶鬼纠缠。他得去找警察或是社工来帮他妈妈。
至于什么太岁鼎崩坏、什么恶念降世、什么怪力乱神,阿关早已抛到脑后,他无力再去思考这些东西。他将这一切当作是一场恶梦,四周的风虽冷,但宁静让他心安,他不想去烦恼那些听来匪夷所思的东西,他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就在他真的要相信这一切都是恶梦,醒来了就没事了,而快要睡着的同时,偏偏事与他愿违。
他的头开始痛了。
「啊……啊……」阿关摇摇晃晃地站起,头痛得让他发出呻吟。
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注意到河堤远处有个身穿运动衣的壮汉,正朝自己的方向慢跑而来。
不知怎地,他对那壮汉感到异常的恐惧和厌恶。
四周又开始旋转,阿关干呕了几下,呕出酸苦的胃液。他看了看那壮汉,已经离他不到二十公尺,壮汉身穿运动外套,体格异常高大,一双手臂几乎比堤上的路灯秆还粗。
运动外套连着一顶帽子,盖住了壮汉的头,但随着壮汉越跑越近,到了离阿关五公尺的距离时,在路灯的昏暗的灯光下,阿关看见了帽里那张脸。
那不像是一张脸,更像是一团揉烂了的面团,炭黑色的脸孔,依稀可以见到鼻子嘴巴等等五官,全都扭曲变形,右眼眶凹陷,左边的眼睛则是大大一颗,和先前的鬼夫妻一样,殷红地让人发寒。
阿关挣扎起来,他全身酸软,一天的煎熬、严寒引起的高烧、异常的头痛和晕眩,让他再也无力逃跑。
但不跑不行,阿关向后退了几步,那身穿灰色运动衣的大汉,已经来到眼前。
就在两人目光交接的瞬间,阿关头更痛了,那大汉二话不说,抡起碗公大的拳头,一拳朝阿关砸下。
阿关知道要闪,身子却慢上脑子许多,闪避不及,右肩被打了一拳,像是被大铁锤轰到一样,他只觉得右边身子除了剧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终于不支倒地。
大汉一脚踩下,踩在阿关胸口,踩得阿关吐出了血,胸口的肋骨想必断了好几根,大汉踩下去的那脚才抬起来,跟着又一脚将阿关踢得飞了起来,顺着堤防滚到了底下的草地。
阿关瘫在草地上,天空一角的云似乎让风吹散了,几颗星星变得很清晰,四周虽然还弥漫着奇异的感觉,但他不那么害怕了。
阿关觉得全身都散了,已经分不出来是哪里在痛。恍惚中他想起了白天太岁指着他的额头,说要解除什么封印。
和那时的剧痛比起来,现在似乎还没那么痛。
一个黑影从堤防上窜了起来,阿关知道是那只粗壮的恶鬼,要从堤防上往他身上跳。他纵使想逃,也逃不了,他只知道,那空中的大黑鬼,很快会踏在他身子上,将他踏得稀烂。
他想象着自己的胃和肠子迸出身体的画面,竟觉得有些好笑。阿关缓缓闭上眼的同时,似乎有只白色的蝴蝶,从他脸旁飞过。
蝴蝶微微泛着白光。
□
好大一片草地。
阿关发现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草好青好美。
好多好多的蝴蝶,围绕在自己的身边。
他跑着跑着,蝴蝶也跟着他飞。
好快乐,没有了烦恼,让风吹得好舒服。
忽然身后一亮,好大一声巨响,震得阿关耳朵发疼,一道落雷打在数十公尺外的草地上,打出好大一个坑洞。
坑洞里冒出一团一团的烂泥,烂泥里和着人的尸骨。
墨黑色的云,像风一样迅速淹没了整个天空;暴雨如狮吼虎啸,铺天盖地落了下来;落雷一道一道打下,打得地动天摇,打出一个个冒着尸骨的洞。
阿关大叫着,身边的蝴蝶一只只让风吹碎、让雨打落,他完全无能为力。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阿关转身一看,竟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黑色巨浪,从后方扑天盖地席卷而来。
一只断了翅的蝴蝶在阿关面前落下,他连忙伸手去接,雪白色的蝴蝶只剩下一只翅膀,在掌心中微微颤抖,无力地挣扎。
阿关用双手护住了那蝴蝶,跪在地上,四周像是地狱。
回头一看,那黑色巨浪已来到了身后不远处,有几百公尺高,正以万钧之势铺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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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阿关猛然坐起,呆了半晌。
原来是梦,他吓出一身冷汗。看看四周,是个约八坪大的套房。
是个陌生的房间。
阿关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毯子上,身上还盖了另一张毯子,身上的伤全好了,一点都不痛了,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是件白色毛衣,和黑色长裤,毛衣上还挂着标签,似乎是刚买来的,并不合身,还穿得歪歪扭扭,像是硬套上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