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顺德大帝 - 太岁 - 星子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其他 > 太岁 >

第3章顺德大帝

一如往常的夜,街上人潮渐渐散去,店面商家纷纷拉下铁卷门。冷清的道路偶而有车经过,有因为工作而晚归的人,也有飙车的败类们。

巷弄里的摊贩也一一收摊,唯独角落那臭豆腐摊位招牌仍淡淡亮着,老板娘月娥年纪约末四十上下,在美容保养品泛滥的当今,月娥的面容看来却要比同龄妇人苍老许多,她带着手套,持着铁夹,偶而翻动摆放在铁架上炸过的臭豆腐,早都冷了。

这阵子不知怎的,生意比半年前更少了一些,少不多,却也让母子二人每晚多做两个小时的生意,只为了尽可能增加些收入。

月娥的儿子阿关在一旁倚着墙,玩着手指,仰头看着不远处那盏半残灯,看着舞绕在残黄灯光四周的飞蛾们。

阿关高职刚毕业,白天在便利商店打工,晚上则跟着妈妈上街卖臭豆腐。关记臭豆腐以前在自家小镇上小有名气,许多年前阿关爷爷骑着三轮机车,车后架着炸臭豆腐的油锅,一罐调配得天衣无缝的蒜味酱油,一小桶美味泡菜,每天固定十点沿街叫卖,日复一日的打响了名号。

阿关六岁时,爷爷死了。孩提时的阿关,哭了一个月。

阿关爸爸继承了小小的臭豆腐摊,三轮小机车换成有棚的小发财,营业时间从每天晚上十点,变成了从早到晚,叫卖的行程也扩张得更远,生意却减少了,收入说多不多,维持一个两大一小的家庭,勉强过得去。

两年前某夜,阿关爸爸叫卖臭豆腐途中,遇上一帮混混找碴,混混们先是要吃免钱的臭豆腐,接着要收保护费,阿关爸爸抵死不从,混混们转要为抢……

阿关只记得两年前那晚,风大雨急,迷迷糊糊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回神后人已和妈妈站在医院某处,看着盖上白布的爸爸。

爸爸手中紧握着一只破烂的空钱袋,阿关想起过两天是妈妈的生日,明白爸爸为什么为了钱袋里区区千几百块钱,被混混们活活打死。

接下来的日子里,妈妈开始叫卖起臭豆腐,她不会开车,只好买了台二手三轮脚踏车。每天在这热闹而冷漠的城市里叫卖十一个小时以上,为的是赚取母子二人勉强糊口的生活费。

爸爸死后,生意一落千丈,大家嫌臭豆腐味道变差了,泡菜不入味了。只剩下老顾客会捧场。

阿关看看手表,十二点多了,今天生意差得让人咋舌。收入扣掉成本,几乎等于没赚,他见到妈妈发呆望着街角,正想要对她说不如回家好了。

巷口走来三、四个年轻人,模样一看就晓得是杂碎,其中一个长发卷毛杂碎拍手叫着:“嘿,那有卖臭豆腐耶!”

众杂碎七手八脚你推我挤地嬉闹到关记小摊前,那长发卷毛杂碎盯着阿关看了一眼,抠抠牙:“老板娘,我们要吃臭豆腐!”另一个黑皮肤平头杂碎跟着起哄:“臭豆腐怎么卖?”

阿关还没开口,月娥堆起笑脸抢着回答:“臭豆腐一份三十五元,你们要几份?”长发卷毛杂碎捏了捏鼻子呸出一口痰,黑皮肤平头杂碎走到月娥面前,顺势肩一抬,撞了阿关一下。

“啥?一份三十五元喔!”黑皮肤平头杂碎皱起眉头。

“是。”月娥笑着点头。

“这么贵喔?”“太贵啦太贵啦!”“经济不景气啦!”众杂碎们忽然一齐起哄。

月娥陪着笑说:“没啦,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一天赚不了几个钱,日子不好过……”

“老板娘你骗肖咧!常常看到你们在这附近做生意,怎么会赚不了几个钱?”长发卷毛杂碎抠了抠牙,呀呀叫着。

一旁的阿关闷不作声,翻着锅中的臭豆腐,对眼前的杂碎们看都不看一眼,他想起昨晚的恶梦——

梦境重复着爸爸身亡那夜情景,从爸爸在暗巷里停下小发财车,将臭豆腐下锅,小混混围了上来,争执、拉扯、死亡。过程清晰而真实。

这样的恶梦在爸爸死后的数个月里,每夜不停重复上演,如同二十四小时的电视新闻回放画面,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随着时间流逝,恶梦的次数慢慢地减少,从两三天上演一次,到一个礼拜一次,跟着两个礼拜、一个月、三个月……

距离阿关上一次在某个清晨因这个恶梦,心惊突跳地醒来之后,至今大约过了半年的时间。

但不知怎地,最近这一周起,同样的恶梦又突然密集起来,梦境内容依然如昔,且依然那样清晰真实。

“干!老板娘,妳是故意的吗?”长发卷毛杂碎大喝一声,把阿关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长发卷毛杂碎一手拎着月娥包给他们的臭豆腐,一手夸张地在嘴边扇风,连连喊辣。“用不用这么辣啊?”

月娥委屈地说:“啊?是……你……你说辣加多一点的……”

长发卷毛杂碎大喊:“那也不用加这么多啊!把我的喉咙辣伤了怎办?老板娘妳说怎办……哎呀,我的嗓子哑了,咳咳!咳咳!”他一面捂着喉咙,微微弯腰嚷嚷。“要看医生,要挂急诊。”

“医药费!”一旁的黑皮肤平头杂碎抢着起哄:“老板娘,我们大哥歌喉一流,现在怎么办,至少要赔我们点医药费吧!”

月娥见那长发卷毛杂碎边咳还边笑,其他喽啰们也一面起哄一面吃着她递给他们的臭豆腐,知道他们有心捣乱,苦着脸说:“啊……你们怎么这样?我已经免费请你们吃了……现在时机不好,可怜我们母子做点小本生意……你们不要这样闹好不好?再不然,以后我也请你们吃臭豆腐,好不好?”

“不好!”长发卷毛杂碎大吼一声,还捶了挂在小摊上的招牌一拳。跟着恶狠狠地指着月娥的额头。“我告诉妳!”

啪!一个东西飞了过来,砸在长发卷毛杂碎脸上,痛得他弯下腰来。

大家看那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原来是用来挟臭豆腐的铁夹子。

“干……”长发卷毛杂碎让那铁夹子上的热油溅得疼痛,正要爆发,却见到本来那呆楞楞伫在一旁的苍白少年已扑到了他的面前。

阿关咬牙切齿地将长发卷毛杂碎扑倒在地,他呀呀叫着,脑中空白一片,不停挥着乱拳,一拳一拳砸在长发卷毛杂碎的脸颊、鼻子和嘴巴上。

那些杂碎喽啰们,在一开始的瞬间通通愣住了,随着长发卷毛杂碎的哀嚎声才有了动作,他们全冲了上去,将阿关拉起,还以更凶狠的一阵痛殴。“干!你好大胆子!”“你敢先动手?”“打我们老大?”

“呃……喔……”长发卷毛杂碎捂着脸大吼地跳起,抹着脸上鼻血,他的门牙松松摇晃,他的眼角瘀肿,他的鼻子歪向一边且不停流血,他愤怒地大吼:“打死他!给他死!”

阿关抱着头倒在地上,全身蜷缩成了一团,脑袋里仍然是一片空白,他感到各式各样的重击四面八方地落在他的身上,都些是脚尖、脚跟、拳头,甚至是棍棒、附近街上的垃圾和砖头……

杂碎们像是一群发疯了的泼猴,有些人开始四处捡拾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砸着臭豆腐小摊车。

“不要打了!”月娥扑在阿关身上,挥动手臂试图替阿关挡下那些重击,她跪着紧抱住长发卷毛杂碎的脚,哭叫求饶:“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儿子!不要再打他了!你们打死他了!我赔你们钱……赔你们钱!”她哀嚎着、大哭着,一面从围裙内袋取出一些钞票和零钱,要往长发卷毛杂碎手里塞。

一名把风的小杂碎赶了上来:“别打了!警察来了!”

长发卷毛杂碎一把抢下月娥掏出来的钱,一边对着其他小混混招着手:“走走!警察来了,快走!”小混混们骑上机车一哄而散。

“儿啊……儿子啊……”月娥跪在阿关身前,大力摇着一动也不动的阿关,她望着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儿子,惊恐地大哭。

“救命啊!救命啊……”寂静的巷子里,妈妈的哭声听来格外尖锐刺耳。“这是什么世界,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们母子?”

“老天爷啊——”

“老天爷啊——”

一个模样孤冷俊傲的青年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一语不发。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