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西进站口的离别

钟梧来找我时，总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灯芯绒外套，有时天气突然转凉，我会把我的厚外套拿给他穿。略微瘦小的深色外套下，他洁白的衬衣露在外面，边整理边问我会不会看起来太违和，我笑着站到他背后拍照给他看。手机递过去时，他又轻轻推开我的手，说衣服和人一样，只要干干净净的就行了，不必过分考究。

后来我们又去了许多地方，有一天，烈日高高的悬在天上，散发出炽热的光芒，正午时分，我们就穿着短袖和长裤跑到金沙湖去。

宽阔的水面上有几只洁白的水鸟，水里有一个小小的沙洲，挂着丝丝绿色。钟梧站在沙滩边上的台阶上，双肩背包背在右肩上，脊背挺直的眺望远方。这使我想起记忆里遥远的某一天，一个可爱的拥抱的表情包里的动漫角色，是一只头发雪白的狐妖。

钟梧曾经跟我说，原本不喜欢这个角色，因为没有看过动漫，觉得他驼背，后来发现他只是拥抱时刻意弯下腰，于是就不觉得讨厌了。每次劳累时，就会发给我，说抱抱可以消除劳累，那时我还曾幻想，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在计划外相恋了，一定要用一次那样的头像，作为恋爱的小小的仪式和纪念。

杭州的天气不同于北方，春天里混着夏天的味道，炎热的让人不适。感到口渴时，我们在偌大的公园兜了一圈，并没有卖水的摊位。直到隐隐听到卖水的喇叭声，我松开他的手，绕过一座弧形的建筑跑过去，买了两瓶水。

回去时递了一瓶给他，他问我价格，我告诉他三元一瓶，他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说了句还行，拉着我到阴凉处的石凳上坐下，把东西放好后，短暂的歇息了一下。我们又走回水边的小沙滩去。

我蹲在地上用手去挖地上的沙子，他就在身后静静地看着我，直到我喊他：“你看，沙子还挺烫的，你要是不乖，我就把你埋起来。”听到我的话，笑意爬上他的双颊，他用平淡的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里面有小朋友的尿，你看别人，都是用小铲子挖的。”

听到他的话，我的动作停下来，手滞在空中，回头瞪了他一眼。而后拍拍手站起来，朝书包走去。坐在长凳上，钟梧打了一个电话给家里，然后我们开始漫无目的地闲谈，直到朗日西偏，燥热的感觉开始褪去，我跟着他，坐地铁去火车站。

在他即将进站时，一股难言的酸楚突然涌上鼻尖，我蹲着靠在墙边，看着他不说话，他走过来拉我的手，我仍没有站起来。刺眼的阳光照的眼睛疼，我摘下眼镜，看着他夕阳下模糊不清的脸。他走过来揉了揉我的脑袋，趁机拍了两张照片。

后来我在他的手机相册为数不多的照片里，看到那两张照片，眼睛笑得弯弯的像一条缝，刘海一绺一绺搭在脑袋上，看着他。我执意让他删掉，他把手机揣进口袋，说那是他手机里最漂亮的照片，他很喜欢，舍不得删。

看着他进站以后，我站在入站口迟迟没有走，背着书包迷茫的往车站里看，什么都看不到，突然，手机里弹出几张照片，是我双手压着肩带往前看的样子。我疑惑地问他，他说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凑到单向玻璃前，双手放在额头上，贴着玻璃往里看，什么都看不到。

他说：“你回去吧，注意安全，到了记得同我讲。”

我的心底似乎仍不愿离别，边走边回头看，即将走进地铁站的楼梯口时，他的消息突然发过来：“笨蛋笨蛋，你走了没？”

“没。”

“快过来电梯这里，你往右走，有个垂直电梯。”

我跑到电梯前，钟梧站在玻璃中间，眼睛红红的看着我，冲我摆摆手，又走进人流里去。那时候，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哪怕不得不分开，也可以走很远很远。阳光实在刺眼，我摘下眼镜，擦了一下眼睛，走进地铁站。

坐在地铁上，看着他发给我的一大堆消息，我想那时他是爱我的，即便没有到爱的程度，也一定是喜欢的。

那个柔软的午后，他的水一样清澈的眼睛像一口古老的神秘深井，使我不可自拔的陷落进去，贪婪的想要吸取他的全部。那样的温柔和诚挚的感情使我一直以来慌乱躁动的心安定下来，甘愿放弃一切自由只留在他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