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天下为公
梧桐的叶子已经黄了,空气里冬天的意味越来越分明,我和钟梧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门。抖开被子钻进去,我一边往胸口拉着被角一边对他说:“明天我们出去转转吧。”
钟梧从书桌前站起来,插上床头柜边的小夜灯,走到门口把灯熄了:“好啊。”说话间他已经在我身侧躺下来,手机明亮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很快又暗下来。他伸手搂住我的腰,温热的气息落在我的耳后:“想去哪里玩?”
感受到他的炙热,我轻轻往外推了他一把,转身背对着他,把被子拉到耳朵上,蒙着半个脑袋。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想好。”他似乎看出我的羞怯,食指弯起来,伸手轻轻蹭了蹭我的脸颊:“那一会我看看,你自己也看看。”
“好。”感受到他与我分隔开一些距离,我轻轻挪动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白墙,窗口钻进来的月光和昏暗的灯光交相辉映,暗夜里的波纹像水一样澄澈空明。我不由自主地从被窝里伸出手,一寸寸抚摸在游动的光线上。视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好像做了一个悠长久远的幻梦。在身侧摸起手机,我从被窝里钻出来,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抱着恐龙玩偶。
从前总习惯睡硬枕头,母亲特意上山采了槐米,亲手缝了一个枕头给我。钟梧的枕头小小的,低低的。起初我总枕着外套睡,把衣服的拉链折进内侧,或者有时,我们都挤在枕头上,睡着睡着总有一个人只剩边角。
过了一周,我说,买个枕头吧。选枕头时无意间看到一个喜欢的恐龙玩偶,于是举起手机玩笑般对他说:“可不可以把这个送给我,当作生日礼物。或者我可以买一个当枕头,你觉得怎么样?”几乎没有思考,他拒绝了我,但我还是买了下来。
下单以后赌气般对他说:我靠自己也能买。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回来以后,总与我争,说是他的恐龙。我把恐龙放在床头,睡觉时枕着身子和脑袋,把尾巴抱在怀里。
“想好去哪玩了吗?”钟梧抬起手宠溺的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仰起头看着的眼睛,冲他粲然一笑:“没去过的景区都离得好远。”我把手机息屏放在床头,凝眉思考了一刹,“要不就去中山陵吧,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想去。”
他打开地图看了一眼,十五公里。“那就去这里吧,正好路过我工作的地方,顺便带你去看看。”说完帮我盖好被子,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我的侧脸。我把手抽出来,轻轻拍了他的手两下,说了一声好,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夜晚更多的印象。
第二天,明媚的日光将我唤醒,我从睡梦中醒来,支着脑袋趴在床头看钟梧熟睡的样子。他的睫毛很长,鼻翼间泛着微弱的白色光芒,被我剪的歪歪斜斜的刘海散在额头上,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起来十分乖巧的模样。往前挪了一点,我凑到他的耳边:“起床啦,太阳晒屁股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嗯了一声,声音迷离,像酣睡时的呓语。他揉了揉眼睛,偏过头看着我,捧起我的脸在额间亲了一口,随即掀开被子,穿上裤子到卫生间洗漱去了。我也坐起来,走进厨房,烧了一壶水。收拾好要带的东西,等他剪好胡子,我洗过澡换好衣服,他就牵起我的手,关好房门朝小区外走去。
看着走向地图反方向的钟梧的背影,我向下扯了扯他拉着我的手:“你确定往这个门走吗?怎么跟导航……”话还没有说完,钟梧打断我:“当然了,我天天走还能有错?”走到门前发现并没有共享单车,他又牵着我走回来:“还是走另一边吧。”对视上他的眼睛,我突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他盯着我看了几秒也哈哈大笑起来,牵着我跑出小区。
清冷的街道,嘈杂的车流,我骑着车子不远不近的跟着他,看着他的背影,有说不出的自由和心安的感觉。一直骑了许多路,直到路过铁路道口,两侧的栏杆都放下来,我们才停下来,混在人群里。
路口边有一根电线杆,边上是一棵树干歪曲的梧桐树,一半叶子搭在杆子上,空隙里是湛蓝的天。跟着钟梧穿过立交桥下,我们一路骑到临近景区禁停区的地方,才把自行车停下来。
两个人热的大汗淋漓在路边歇息,边上是卖淀粉肠和梅花糕的摊位,还有十元三斤的橘子。我正与钟梧说晚上回家要不要买橘子吃,走过来一个大姐,问我们要不要租电瓶车,他摆摆手,牵着我朝陵园走去。
到‘天下为公’的牌坊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他问我,要不要帮你拍照,我摇摇头,站在正对牌坊的位置看着他,和与他擦肩而过的步履匆匆的行人。看了一会,拉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听他讲大义和理想。
里面的台阶上有许多人在排队拍照,问过才知是景区免费提供的,在小平台上站了几分钟,钟梧俯身问我:“我们要不要也去拍一张?”我摇摇头,心里却始终挂牵着这件事,等再想回来拍时,相机已经撤走了,只有几个孩子坐在台阶上滑滑梯。
中山陵很高,站在最高的围栏前,放眼望去是一片斑驳的黄绿色,凉风吹在人身上使人更添旷然的感受。如果可以,我希望生命不管经历怎样的动荡和慌乱,仍能有那日午后凭栏远眺时,心中陡然升起的战胜一切苦难和悲怆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