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师父?朋友?
预料之中的,一周之内,他又出现了,发消息问我有没有想念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迫不及待的追问,分别的日子里他的状况,却又觉得唐突,问着问着就停下来,不再作声。
他只轻描淡写道,临近年关,家中琐事颇多,整日在各种筵席上为长辈挡酒,无心社交。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光里,与他人分分合合,在我以为的要与他分别的日子里,他也在忙着挽留与他告别的其他人。
这让我觉得挫败和苦楚,又为自己年少时的一厢情愿感到勇敢和可笑。
认识钟梧是在某款宣扬年轻人交友的社交软件上,那时短视频平台上铺天盖地的广告。抱着消磨时间的念头,我在软件上遇到他。
他的主页很干净,清一色的诗词,古朴又雅致,清亮中略带疏离的音色把少年的意气展示的淋漓尽致。那一天,我们就“人与动物的关系”这一话题争论不休,最后在“君子和而不同”中和解,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的英语很差,我常常监督他学习单词,故而他称我师傅。
我们从山川湖海聊到历史哲学,从汉光武帝的故里聊到马路上车辆驶过飞扬起的尘土,闲时分享诗词,或讨论如何写诗,又或者长夜彻谈,他坐在平房二楼杂物间的门口唱歌给我听,间或实在无聊,也一同打几局游戏,就这样慢慢地,他改口,称我“师父”。
然而他那时的诗文,总带着淡淡的忧思和愤懑,为着一些不着痕迹的苦难和悲怆。其中有一首词是这样的:
“贺新郎
长风拂万里。问箕伯、何方有归,小生愿徙?只令玄黄百千丈,吹尽苦难疮痍。君轻笑、众生皆愚。不见荆楚山河路,闾大夫异道相安计。日月星,并列起。
一种浊泪万人滴。曾听否、仲尼时云,见贤思齐。求得天下名利客,岂识苌弘血碧。又怎教、仁人赴继?休将吾心比明月,恨明月不照青云梯。都不见,悲与喜。”
有一天,他问我:“疾风推客步,下一句应该怎么写?”
“不成诗可以嘛?”我说,“枯夜眷舟行。”
“不成诗当然可以,写东西很随意。本来写的是,疾风推客步,荒叶埋路幽。可是这样音韵不合,就换成了,荒草埋路幽,可是这样,就有借鉴之嫌。有一句,荒草埋幽径。”
我思索一霎,回应道:“原本觉得,疾风推客步,应该是在很宏大的场景中。因为没有上下文作为参照,但是加上荒草埋路幽,不论是哪一句,都把整个开阔的视野压的很低,原本凄清的感觉全部被压抑替代了。”
他不辩驳,只是接着我的话往下说:“疾风推客步,按照我自己想的,本来就是我所认为的意境和画面,可是如果换成其他人来看,与我所想未必一致,大概率不一致。如你所讲,我再去试想你说的画面,仿佛也是契合的,很宏大的场面,远视角的看客子。秋风万里,一副破败萧凉,不见人家。”
最后我问他,到底是如何写的,他说起初是“疾风推客步,不懂故人忧。”后来觉得不好,联想到“谁解其中味”,故而写作“疾风推客步,谁解故人忧”。
他说“诗文有重,感情不复。”
有一天早晨,他醒过来,发消息给我:
“想不到吧!
我已经起床了,还吃了一个熟鸡蛋。
在大概十分钟前,我起的。
五分钟前,吃的鸡蛋。
两分钟前,开启的qq音乐。
然后看到一首歌,就分享给你了。”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我曾以为我们会就在这样平淡又充满意义地时光里相知相伴,直至相遇的那一刻。甚至有些幼稚的问询,他有没有听过索隆与古伊娜,期盼有一天我们也能变成那样的关系。
直到某天,我收到别人用他的手机给我发来的消息。思绪霎时回转到某一天,与他闲聊,说到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他说:我不是找不到词,是觉得没必要在你面前来修饰辞藻。脑海里掠过许多事,最多的是他不与其他人恋爱的承诺。
我关上手机,爬到床上,醒来时月已高升,我看着别人问我我与他关系的消息,和显示对方不是您的好友的对话框,以及他用vx发来的变更聊天渠道的请求。
我的心里有一瞬间慌乱,想到许许多多我在关系伊始时并不相信的誓言和他真挚的语气,我到底是谁?我们到底算如何的关系?
师父?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