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失控
从后院翻墙进来的林林哭丧着脸，勉强扯了扯险被撕烂的衣裳，头发的枯草随着有节奏的房门声，纷杂落地。
苏锦锦掰开门缝，一双大眼珠子左右扫视后，一把将林林拽进去。
饭盒差点被挤烂，菜蔬和煲汤洒得到处都是。
勉强把面食分给众人，苏锦锦抓起一张葱油饼询问：“外面形势如何？”
衣衫褴褛形似乞丐的林林，憋了苏锦锦一眼，话腔自带埋怨：“这下玩大发了，扛着摄像机和话筒的记者，把胡同堵得水泄不通。辖区警察都来维护治安，以为出凶杀案了。”
苏锦锦轻扯嘴角，本以为明凯说煽动全城媒体，是一种夸张叫嚣，市级电视台能来人就不错了。
结果上午十点刚过，不下三十台新闻车齐聚胡同。
各路挂牌的新闻记者、高精的摄像仪器就位，简直和幻象的专业团队媲美。来得晚的媒体挤不进去，索性派出无人机全程摄像。
躲进小双家伪装仓鼠，苏锦锦连厕所都不敢去。生怕如厕放水时，嗡嗡作响的机器飞到身边，全程直播泄洪。
“咣当”一声，无人机试图破窗闯进来。
擦一把额角的冷汗，苏锦锦提议：“林奶奶，趁事态还没恶化，咱们收手吧。那些记者如狼似虎，随时都会破门而入。”
“现在收手也来不及了，我已经被大肆宣扬抹杀成恶毒妇人。”连吃两张葱油饼，林奶奶恢复元气，驽定摇头：“现在你出去，说我纯得跟朵白莲花似的，谁信？”
小老鼠急得直挠头，动用方贤私人关系才搭上电视台主播的线。本想做场凄惨故事给明凯看，让电视台做期《爸爸回家》的专访。
谁知今早白城传来消息，明凯是出身胡同的苦孩子，童年又遭受过继母虐待，对小双的遭遇感同身受。硬是顶住上层压力，发动全城新闻媒体，对曾经的爱心奶奶群起攻之。
一上午功夫，《恶魔奶奶》、《人性的凄凉》和《哭泣的留守儿童》等题目，被置顶在沈城的贴吧和论坛，网民疯狂留言转载。
更有甚者扬言，要把林奶奶的真实身份和居住地址，全人肉搜索出来。
苏锦锦感慨，难怪当初诈李胜毫不费力，新闻媒体的力量太恐怖。
经历过季纯儿事件，这会儿听见“人肉搜索”就哆嗦。
顾忌身份的媒体，暂时还不敢私闯民宅。若是成百上千的疯狂网友动手，不用方贤拆迁，今天就能把林奶奶家地皮扒开。
在外面充当人墙，努力维持秩序的派出所民警相当郁闷。
林奶奶在胡同一向风评极佳，怎么邻居跟集体中邪似的，睁眼说瞎话。克扣钱财不给吃饭、寒冬腊月跪搓衣板，还有铁签扎手、烙铁烤后背，把林奶奶损得比渣滓洞的特务都狠。
看着越发气愤的记者，欲哭无泪民警差点想鸣枪示警，请邻居们高抬贵手，别再煽风点火啦。
聚集的记者虽追求新闻效果，但都是血性的。
听闻林奶奶的诸多恶行，气得面红耳赤。个别脾气暴躁的，捡起石头朝院内砸。
劲头还挺准，本就破损漏风的玻璃，被砸个稀巴烂。
暴力行为如同在人群丢了根爆竹，“轰”一下炸开，记者们挥舞着手中的话筒、摄像机充当武器，大有将木门撞开的架势。
年轻的民警被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喊救命。
林林吓得打颤，钻进大衣柜寻求安全感。
眼见木门再难支撑，林奶奶当机立断：“小单、小双，准备迎战！”
两孩子立刻心领神会，齐刷刷跪在地上。小单朝大腿死命拧，硬是憋红眼圈，摆出十足的受气包委屈样。小双的眼睛像装过水龙头，挥洒泪水收放自如。
苏锦锦呆愣着眼，都是影帝级别。
“丫头，你在这就穿帮了，快带林林从后院逃跑！”站直身子的林奶奶透出一股子坚定劲，头脑清晰地吩咐。
苏锦锦真怕她下一句会说：“我断后，不要为我报仇。”
林奶奶的脑洞自然不比小老鼠，示意苏锦锦赶紧隐遁，等小单爸爸回来，再说动迁事宜。
苏锦锦扒在后院翻倒的墙头，不忍老少三人独自面对凶残的记者，任凭林林死拉硬拽，也难撼动半分。
林奶奶操起根擀面杖防身，盯着晃动的房门。转身见苏锦锦还在墨迹，急得直拍大腿：“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被强行拽离的苏锦锦，眼见着林奶奶微带笑意，被蜂拥而至的记者淹没。笑容很怪异，特像慷慨就义的战士。
翻过后院，两人径直摔进一片苞米地。手脚并用的苏锦锦，终于明白林林如何“困难抵达”。
苞米早被人收割殆尽，地处城郊自然不能随意焚烧桔梗，被遗弃的枯干叶杆，像刺猬的脊背耸天而立。
每跑一步，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背，就被枯叶利梗割出细小血痕。主仆二人疼得龇牙咧嘴，艰难扒开眼前阻碍，努力踏出一条路。
无独有偶，挤不进前门的数名记者采取迂回战术，也在宛如迷宫的苞米地里负重前行。
体格偏瘦的记者，擎着脖子上的沉重镜头，跌坐在地大喘气：“不行了，歇会。明凯说沈城最牛钉子户，是个人面兽心的老妖婆，是真是假？别咱哥几个翻进去，人家祖慈孙孝一团和乐。”
迎着刺骨寒风，肥胖的记者累得大汗淋漓，卸下肩头的摄像机：“可不，之前说红薯奶奶是最美的人，也是明凯他们吵的，现在又反口。要是被耍，看我不收拾死他！”
话刚落，脑顶就挨了一记纸筒。
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女记者，双手掐腰娇喘连连。
瞥眼不争气的搭档，女记者恨铁不成钢道：“明凯是什么人，连夜夺命电话把沈城所有媒体都调来，等于赌上他的记者名誉，这事肯定十拿九稳。”
狂灌一肚子水，女记者抹擦嘴角：“咱们从后面绕过去，肯定能拍到第一手新闻。就算里面一团和气，咱们也能扭曲事实，拍出假象。”
“只要主角是红薯奶奶，不愁没卖点！”晃荡着喝空的水瓶，女记者洋洋得意。
“头说的对！”两名记者狗腿地附和。
嫌弃空瓶碍眼，女记者随手扔进苞米地，率先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