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第395章上蔡城如往日一般热闹，街道上游人如织，锦衣金带的纨绔子与衣冠楚楚的官员打马而过，整个王都一片熙熙攘攘。
宋明礼坐在紫筠楼的雅间门口往下看，他看的不是那些光鲜亮丽的贵族与士人，他看的是，那些不起眼，但是近日来增加得极为明显的乞丐。
上蔡城原本就有乞丐的，但是不多。许许多多的斗升小民，都在自己的生活里，活得安然。但是如今很多人，没有那样的安然了。
其实顾遥上位这半年，已经安顿了极大多数的乞丐流民。但也不过两个月，此时的乞丐数已经多过之前了。
他一面翘着二郎腿，一面往下看。
白衣男子抱着古琴从长街而过，广袖博衽，看得出来是个出身不俗的读书人。
一个乞丐爬过来，拽住他雪白的袖子，顿时大哭。一面嚷嚷：“郎君何故要踢我！小人命虽轻贱，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同时猛地嗑出一口血来。
宋明礼看得好笑，他在尸山血海里活下来，自然看得出来，那人吐出来的不过是禽血罢了，人血怎么可能如此。
其余人都却都看过来，朝着白衣男子指指点点。如今人人困顿，越发仇视那些不用奔波便能过好日子的贵族。
乞丐拽着白衣男子的衣摆撒泼，一面骂道：“赔钱！这一脚窝心踢，不赔钱便拿命来！”还大着胆子对着白衣人唾了一口浓痰。
但是到底觉得那一片白衣洁白无瑕，只吐到他身旁的地上，随即强行瞪白衣男子。
宋明礼看得好笑，觉得很是奇怪。浑身清贵气，还不好好坐自己的轿子，更不带侍从，这是等着闲杂人来找麻烦吧。
但是白衣男子只是退几步，道：“你把胸口的鞋印子与我瞧瞧，若是对得上，我便赔偿。”
乞丐哪里有什么鞋印子，只当自己没有听见这句话，只恶狠狠道：“要抵赖啊，没门！就是你刚刚踹了我，大家都看到了！”
白衣人呵呵冷笑道：“那见官。”
乞丐赶紧抱住白衣人的腿，无论对方说什么，就是一个劲扯着嗓子嚎，搞得所有人都对白衣人指指点点。
宋明礼觉得好笑又好气，真是世风日下。
他打算下去看看，于是推开手里的茶杯，正要起身――
一个穿着打扮朴素的少女怯生生道：“这位郎君不曾踢他。”
有人听到了，看着少女。但是更多人仍旧津津有味地看着乞丐与白衣男子，于是少女更大声道：“这位郎君，不曾踢他！我，看到了！”
少女嗓音温软，尤其是放声时带着点战栗。即便努力说出来了，还是叫人觉得她怯懦极了。
但是好歹，所有人都听到了。
乞丐看到破坏他意图的少女，气得要，一口浓痰就对着少女吐过去。如果不是为了拽住白衣男子，他恨不得去掴少女一巴掌。
白衣男子一把拉开少女，少女身子一晃，栽进男子怀里去。她急忙站稳，再看乞丐时，就有些害怕。
先前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一脚踢开乞丐，冷冷道：“什么东西！”
少女看得一愣，随即更加恍然。
对方却只是拊掌拍打三声，便有一驾装饰精美的马车驶出来，织金帘子，缀宝石的轿顶，背后还有雕金的家族徽章。
乞丐愣住，看到这样的气派，正要上去滋事。几个气度不凡的仆从只睨了他一眼，他便讪讪地住了脚，不敢上去。
少女也只是看着马车发呆。
宋明礼此时已经知道底下的白衣男子是谁了，爱琴如命，又行事恣意妄为，更是一身白衣，加上崔家的家徽……这自然是崔五郎崔珏无疑了。
崔五才迈开一步，却又折过身道：“今日多谢小娘子，不妨上崔府喝口茶，算是某的感谢。”
她如梦初醒，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举手之劳。”
崔五瞧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觉得好笑，于是笑起来了。然后懒洋洋道：“可以动举手之劳的人何其多？周围哪一位不是。不消推辞了，小娘子的确心地良善。”
林书辞第一次觉得，善良算得一件好事。尤其是，竟然能叫她与众不同。她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微妙。
用不着崔五吩咐，早就又去迅速找了一辆马车来，将林书辞安排了，这才带着她走了。
宋明礼觉得这场面……竟然有些像英雄救美的场景？他觉得有趣极了，不由在心里评判那小娘子。
靛蓝衣衫，灰裙子，腰间绛红绣花腰带。脸白皙，似乎眉眼黯淡，没什么出挑的。
大约从来没见过什么排场，带到崔家去，小娘子大概会很惶恐罢。
林书辞确实惶恐，她一路上都抓着自己的裙子。直到快到崔家的那条街了，她才反应过来，又羞又窘地抚平自己裙子上抓出来的皱褶。
等到丫鬟拉开帘子，仔细地扶她下去。她一脚踩空，目光凝在崔府的大门移不开。
十一进的大门，四周是朱红大漆的围墙。朱红大门紧闭，上头镀金的铜钉铜环闪亮，台基却很老旧，古朴大气。
扑面而来的磅礴富贵，还有深厚底蕴的威压。什么都昭著着，这是何等深厚而繁茂的一个家族。
丫鬟扶住了她踏空的身子，连眉都不皱，似乎是很习惯于她的反应。林书辞心中微窘，不好意思地下去了。
崔五等了她一会，领着她从偏门进去了。他领着她，一路到了他的院子，最终在他住的院子停下来了。
林书辞懵懵懂懂的，只觉得皇宫才该是这般华贵而庞大吧。但是她不敢多走一步，也不肯露出一声赞叹。
会客的西厅里点着沉水香，林书辞看了一眼香炉，赶紧移开目光，又看到了铺漳绒的地面。
“今日多谢你，与其你送一堆你不需要的物事。不如也替你解围，你觉得如何？”
林书辞乖乖点头，怯怯道：“都可以的，随郎君的意。”
崔五只是点头，然后道：“那你如今可有什么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