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2章 - 仙君人设崩塌 - 面包烤蛋饼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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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2章

“我当年找到的第一个小孩,他躲在浣纱坊的耳房,院内空荡荡的,一点杂音也没有。井边有只浅口木盆,已经盛好了水。”

洛肴不想让“他”的言语扰乱心神,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儿时的村庄。村子规模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多以耕田聊持生计,唯有一处缂丝、一处浣纱,浣纱坊在村内东南角,依河而建,素来人烟稀少。

此诡异场面虽使三人惊异了一刹,但也仅仅只有一刹,转眼便恢复镇定,目光一扫确认这些人早已了无声息后就悄然折身,他们倒不是当真抱着此地还有旁人的心思,不过想摸寻出更多线索——关于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目所能及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那些跟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究竟来自何处,如若身在幻觉假象,那么势必是要有阵眼存在。

阵眼是整个场景中的特殊之所在,街上诸户皆大门紧闭,冷不丁见到开了一条缝的广亮大门,自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但显然此处并非善地。洛肴转过身,不经意朝庭院角落望了眼,只见抄手游廊拐角似有虚影晃动,上半部分隐在阴晦中。

洛肴盯着那处,发觉天色不知何时竟慢慢暗了下来,庭中枇杷树的叶子簌簌不停,于是那虚影的摇晃幅度也愈来愈大,如同衣摆翩然的褶皱,他掌心一团荧火飞了过去,不亮的光芒堪堪照清两个巴掌大的区域,确是件青色的长衫。

洛肴被细小的反光晃了眼,那件长衫似乎绣着纹路,排布十分规整,光亮范围内倏忽现出只灰白发绿的手,指甲很长,微微蜷曲着。

他用胳膊肘支了一下青竹。

青竹刚扭过头就猝不及防对上鬼火中的那半张脸,死不瞑目地瞪视着庭院正中,脖子上被什么东西缠了数圈,另一端吊在檐下梁,皮肤上泛起密密麻麻的蛇鳞,衔接处渗出血红的脓水。

青竹显然被吓了半跳,朝洛肴挥了下拳,表明日后找他算账的意思,又伸出食指在他手心划了几下,想问:“为什么死者都是我们?”想了想又觉不对,应当是“为什么死者都跟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才是,但洛肴已然明了他的意思,此时小白朝二人做了个“跑路”的手势,当即提剑在前,洛肴揽下断后一职,临行前最后回首环视了一周,那三颗头颅在开敞的厢房门口安静地陈列着。

这个世间当然是有轮回的,尘寰之中的阴阳两极,依照一定的规则运转,生人是魂魄转世而来,而魂魄又是生人故去而来,两者循环往复,自有平衡,才能维持万物生生不息。而轮回则象征着真正的结束与开始,因果将在身死道殒的那一日散尽,魂魄被忘川水洗尽铅华,浩荡其余皆埋没滚滚红尘。

此为乾坤运转的底层规律,不论是凡人还是修道者、不论修魔道还是求仙道,只要有沐日月有循天机,便仍是茫茫宿命中的一颗因果。

洛肴没由来地涌现这些杂念,但立刻被他清理干净,三人刚踱到墙根处,小白举起的右臂收掌成拳,示意噤声,他们同时听到一阵火星子噼啪作响的声音,像什么东西猝然燃烧起来。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用双手捂着耳朵,好像就能如此这般掩耳盗铃地屏蔽我的脚步声。我在水盆中凝视着他的倒影。”

一股紧张的情绪逐渐蔓延,洛肴在“避”与“战”中左右摇摆,一面觉得躲藏正是“他”所期望的,一面又觉得轻易应对太过鲁莽,他已答应过小白下次不会冲动,就不应该再拿性命冒险,现下必须先知晓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修为如何,才能够寻得可乘之机。

一番思索不过数个呼吸间,再看小白和青竹亦是与他不谋而合,四只手跟结印似的打了一连串手势。天道之下有三垣二十八星宿,三垣分别为紫薇垣、太薇垣、天市垣,每垣为一天区,内含若干星官,各垣都有东、西两藩的星,左右环列,其形如墙垣,故曰为“垣”。

他们通常习惯于借用黄道带上二十八星宿代指方位,只有在三人皆陷入困局时,才会以三垣指代,诀语以《步天歌》记诵,诸如“上元天庭太微宫,昭昭列象布苍穹,端门只是门之中,左右执法门西东。”

天星定方位,其间距离则效仿建筑模数中的“材”,譬如一尺一寸的长度是固定且通用,而“一材”究竟有多长,唯有他们三人知晓,如此便能避免传讯的位置被旁人随意识破。

既要分头行动,自然要与这无端出现的诸多相貌着装一致之“人”区分开来,洛肴抽出匕首,作势欲往臂上划道口子,却有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晃而过,好在将将握住刀刃时被他躲开,否则即刻就要见红。

他眼皮一跳,不懂小白这么做是何意。

小白盯着他的目光好似在说:“躲什么,你能划我不能划?”手掌摁在出鞘的剑身,微微握拳收紧。

他无可奈何地转念想还是都别划了,伤来伤去的有什么意思,随身连个金疮药都没带,迅速将匕首反手纳入袖中。小白见他动作也收长剑入鞘,拽下剑穗分作三簇,信手即兴各打一结,正熟记彼此结扣样式之时,那微弱的火烬迸发声又是一响,灼烧蹂躏着众人神经。

三人不再迟疑,瞬息已越墙顶消失于银装素裹间。白雪镶朱瓦,碎碎坠琼芳,若非不应时地,当真是好一派“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的景致。

他们视方才所在之庭院为恒定的北天极,小白往紫微,青竹驻太微,洛肴则向天市垣疾行,三者近乎围成三角,能将以庭院为轴心的大部分区域覆盖,若是搜查完毕后仍旧一无所获,再换一轴心即可,虽是有“没被杀死都要累死”的风险,但在亲眼目睹不计其数的“自己”横死眼前的场景后,都不由心觉还是累死来得痛快。

洛肴飞身在街巷穿梭,拐过几道弯后才发现此地与长安城规划极其相似,街道皆是横平竖直,布局严谨,房舍楼阁绵延排布,石质牌楼巍峨矗立于主干道。

尽管他从未去过凡间都城长安,但也在杂七杂八的闲书话本中粗略阅览,整座城街衢宽阔,坊里整齐,形制统一,有诗云“十二街如种菜畦,千百家似围棋书”,十二街对应十二月份,一百单八坊则对应天上一百零八颗星曜: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他忽地脑内灵光猋闪,落足时重心调转,将前进方向折了个角。

话本杂谈读得多也总算派上用场,传闻长安城有“五塬六岗八水十一池”之说,早在旧朝年间,文帝建大兴,设计规划时发现地势上有东西走向的六条土岗,从南到北渐次降低,宇文凯便将这龙首原以南的六条高坡视作《易经》乾卦中的“六爻”,作为都城的骨架。

乾卦属阳,称九。自上而下、横贯长安的六条土岗从北向南,依次称“九一”潜龙腾渊、“九二”见龙在田、“九三”君子乾乾、“九四”或跃在渊、“九五”飞龙在天、“九六”亢龙有悔。

如若此处当真是长安缩影,那格局会否也是一致的?

天市属下垣,“九五”飞龙在天与“九六”亢龙有悔正在他探查范围之内,两者都各有特别,九五之地受王气熏染,觊望天授,供奉的是道君菩萨,既有青龙寺,又建玄都观。而九六之地属六爻“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之所在,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倒是与世长辞时的墓塚佳处。

洛肴向北天极遥望了眼,决定先到更为临近的九五之地一探究竟。龟息遁形诀运转到极致可踏雪无痕,可惜他现在与此境界相距甚远,他特意留下道混淆视听的足迹,才嘬唇作哨,借灵息将莺啼送出百里。

音落他凝神静听了几息,确认四下无异才面色稍霁,同时琢磨起到底身处什么奇地怪象,青竹的信子竟能够捕捉到血腥气,说明此处有血流成河的惨况应当不假,毕竟他是妖物,受天地机缘而生,五感岂是凡人抑或修道者能够比拟。

难道这一切不是幻觉吗?那“他”又是从何而来,为什么对我了如指掌...对幼年境况如数家珍。

洛肴刚想到此处,戳人心窝子的声音施施然响起,只是依旧是那般不远不近,不知正在何处窥伺。

“我在那个小孩面前停下,他很是不服输,一把将我推开,我踉跄了两步,告诉他‘这个水盆里有鱼’——你还记得他吗?他住在村口左数第五户,是家中次子,有一回他同伙伴嬉闹时不慎撞倒我,我颈间一痛,脖子上的细链子断了,那枚长命锁就掉落出来,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踩了一脚,长命锁瘪下半边,他捡起来举到旁人眼前看,笑嘻嘻道我的长命锁是空心的。”

洛肴下意识摸到锁骨间,栩栩金鱼戏莲此刻烫得深入五内骨髓。

“我说,‘好漂亮锦鲤,你快来看看’。”

洛肴脚步又急促几分,仓皇跑过狭长的街巷,遇到一处分岔口,他犹豫片刻,拐向了左侧。

而在他身形转向的那一刹那,类似玻璃破裂之声仿佛在颅内碎开,眼角徒然滑过道猝然出现的动影,他猛地扭过头,临水照影般对上张同样惊愕的脸孔。

是一个拐向右侧的他。他们同时不敢置信地后退数武,洛肴心底暗骂一声,迅速甩出枚雾生符,跑得疾风萧萧,掉头不顾。

那个声音依然阴魂不散地浮在半空,像无处不在的冰晶碎屑,相较于洛肴浑身气血都郁结不畅的戄然,“他”满是气定神闲,调侃般地说道:“为了让他看得更仔细些,我好意把他的脸摁入水盆里。他的双手一开始挥得很用劲,几次都打到我的下颏、鼻梁、颧骨,但很快他就不再感到痛苦了,我抚了抚他的头发,顺滑地绽放散开,一点儿都不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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