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危险边缘

钱芳与林振恋爱时，还没与陶圆圆相熟，若钱芳一直与林振在一起，或许根本不会有机会与陶圆圆重新结识，就算认识了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亲密，成为知交好友。人的缘分或多或少都与圈子有关，有钱人的朋友都是有钱人，受苦受难的人也习惯于扎堆。

坐在西餐厅里，关于话剧早被抛到九霄云外，“林振”成了陶圆圆唯一关心的话题，没有比这更震惊的消息。

陶圆圆借助明亮的灯光，打量钱芳，细回想刚才看见林振的一幕。钱芳沉静的表情，深藏不露的情绪，金耳钉灯光下闪闪发亮，五官越显精致立体，如画的眉眼，陶圆圆心想，果真是派上用场，钱芳整个人贵气起来，一改素日的平淡，漂亮得令女人嫉妒。

乖巧的嘴唇紧紧关闭，欲言又止，清丽脱俗的气质，这才是钱芳该有的模样儿。现实的环境与钱芳格格不入，她只在适合她的气氛里才活得自在。此时钱芳感觉不自在，却美得出奇。

男人都会喜欢话不多的女人，陶圆圆觉得自己的话太多，还是忍不住要追问，“总不会是巧合吧，你事先知道这样的安排吗？该不会是林振特意约了你吧？”

钱芳抿着嘴，一句话也不愿透露，眼眸黝深，瞠视远方。

锦衣岂会夜行，正巧被林振遇上。陶圆圆表功说：“我为你挑得这一对耳钉正派上用场。”

钱芳却为此惊魂未定，欲说还休，面对陶圆圆的好奇心，不知从何处说起。“是刚才在剧场里，才看到他，我也吓坏了。”

“这么说，他一直坐在我们附近？”

“就坐在我的旁边。”钱芳语言寡味，陶圆圆却觉得耐人寻味。

“那你们没有说话？”

“说什么？”钱芳反问她，一脸诧异。

陶圆圆太兴奋，与钱芳不在一个频道上，完全不知如何沟通彼此想要的信息。刚才的位置，若干年以前钱芳和林振就坐在那里，看着同样一场话剧，如今却境遇全然不同，五味杂陈。

“他不是帅么？很有味道，与这样的男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想一想就挺美的，真的没有白活！”陶圆圆好生羡慕，仅对林振的卖相而言，确实让人满心期待，何况背后有这么多令人浮想联翩的故事。

她不是钱芳，再好的朋友也无法感同身受。钱芳幽幽地说：“也许只是巧合。”

“你心里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吧？我可不这么想，太刻意了，感觉这件事似乎没完没了，你们肯定还有戏。”

钱芳心里很乱，“戏都演完了！”便将两周前接到林振电话的事，一五一十对陶圆圆说了。

钱芳不敢说旧情难忘，就凭“林振”这两个字，他不是一个让人无所谓的男人。钱芳提不起，也放不下，心吊在半空。偏偏他又找上她来。

“只是翻了一章，换了场景。难道不提起，就不用放下，这是你的鸵鸟政策！”陶圆圆一语道破。

钱芳是擅于逃避，这是一个优点，免于对过去不断地怨念丛生，过去的失败对今天的影响巨大，而对未来也不一定是好伏笔。在严酷的现实面前，钱芳岂能不变，她没有自信，又优柔寡断起来，将自己埋身于每天的琐碎和生活的悲哀中。

尽管陶圆圆一刻不停地数落她，全为她好，钱芳却不言不语，并不反驳，也不愿承认。一直自欺欺人地希望一辈子避而不见，世界上的人都嘲笑她过得不好，她天真地以为能瞒过林振。她害怕林振是来看她笑话的，来挖苦她，来参观她的不幸，连他也来嘲笑她，让她怎么活呢。她婚姻失败，林振该庆幸当年没有娶她，看不见他眼里的深情，皆化作对她天大的讽刺。

林振彻头彻尾让钱芳觉得——他在憎恶她，希望她过得不幸，而偏偏又如愿以偿。

林振应该贯彻这一态度，他的举动一反常态，到底会是什么心态？钱芳更害怕，难道要看见她陷入旧情，好再补上一脚？

钱芳目前是谈虎色变，陶圆圆不同意：“我觉得他未必是恶意，更可能是对过去不能释怀，你们就差一步就能解开误会，那种情形下分手能算正常么？太突然，恋爱中的人无法接受。除非是相处久了互相厌倦，理智地分手才会很快淡忘，你们并不属于此类，换成其他人也必对此耿耿于怀，你就不想跟他说个清楚吗？”

“当时都没有机会说清楚，如今说还会有用啊？”钱芳瞪着无辜的黑眼睛。

“没有用也要说，这是心结。再说结婚七年的男人，容易怀念旧情，正是回忆的高峰时期。”陶圆圆在瞎掰，又没有实际的经验，不过是道听途说，现学现用。

林振骤然出现，好像夏天里的暴雨，既突兀，又理所当然。唯有钱芳无法当作理所当然，心情忐忑。

陶圆圆被深深感动，手里把玩着男士的黑色大伞，如对宝物一般慎重其事，整齐叠好扣上，隐隐产生一些替身想象。当年，钱芳可是个风靡全校的女生，外貌与学习都出众，高中女生正处于忌妒心最旺盛的年纪，这样风头十足的女生最遭人嫉恨，哪能交到知心的好朋友，所以优秀的女生注定只能交到很多男朋友。若不是钱芳失势，也断不会跟平凡女生陶圆圆成为好朋友。

后来钱芳遇人不淑，落进婚姻的不幸中，陶圆圆觉得老天某种程度上是公平的，此时嫉妒钱芳显得卑鄙。不谙世事又一帆风顺的漂亮女生，跌入谷底苦苦挣扎，颇让有种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的惋惜。更何况钱芳还是那么美，大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钱芳阅人处世不如陶圆圆那么广泛，陶圆圆毕竟在差强人意的低层中摸爬滚打，能看见更深刻的世间百态，钱芳被拉下云端，厄运面前人人平等，反而比陶圆圆更显出劣势，疲于应付。

每个人立场不同，感触不同，瞧见富有魅力的帅气男人——林振，陶圆圆免不产生一丝遗憾，钱芳曾经爱过这么出色的男人，也被深爱，也许现在还是——念念不忘；钱芳才不要刻骨铭心，或许这是陶圆圆梦寐以求的轰轰烈烈，却是钱芳的五雷轰顶。

陶圆圆情不自禁地感叹，深怪钱芳自己不当心，说：“林振是如此出色，当年觊觎他的人一定不少，即使不是你妹妹下手，别人也免不了手痒。难怪你妹妹铤而走险，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钱芳毫无防备，不由地震惊，被陶圆圆一说，更加深她对钱溢的猜测，还有一种真相就在眼前的不安。“要换作是你，也会喜欢林振，也会不择手段么？”

“未必不会，但是不择手段不是每个人都能干得出来。你觉得我会做出横刀夺爱，抢姐妹男人的事么？”钱芳相信陶圆圆不会，因为她心里有侠义的标准，跨不过义气去。

陶圆圆看钱芳的表情，才冷静分析，“我看事情并非简单，恐怕其中真有人动了手脚，邱大斌那厮是关键，我下次接触一下，帮你试探一下，你不能一直这样煎熬下去，总会有转机。”

陶圆圆握紧钱芳的手，向她传递力量。钱芳心慌，不敢妄想什么转机，深层意识上，她又何尝不在等候转机？

钱芳心乱如麻，陶圆圆的分析并没帮她理出头绪，反而更加云山雾罩，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也正因为对未来突然停滞不前，才会掉进万汉辉挖下的陷井中，或许万汉辉的坑并不是为她挖的，只是逮住一个是一个，不是钱芳，也会有别人掉进去受罪，能否有逃脱的幸运，就看个人的造化。

钱芳没再和陶圆圆讨论她妹妹的事，钱溢嫁给林振——这件事至今都是钱芳的雷区，几乎不敢相信，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关系，相对而言，万汉辉只是灾难并不复杂。林振是复杂的，掺合着多重如乱麻般的关系，钱芳怎么还敢承认对他旧情难忘呢？

林振介入只会让处境更加复杂，钱芳有不得不逃避的苦衷。

陶圆圆多此一举地叮嘱：“这事可千万不能被万汉辉知道！以前的事既然瞒了，今后就算与林振见面，也绝对不能让万汉辉知道实情，万一，就说是谈工作，反正你们都在银行系统。”戳中钱芳的心思，一提到万汉辉，钱芳心灰意懒，像又掉尽了泥潭，泥足深陷，自己尚摘不干净，哪容林振再来插上一脚，让她的生活再次失去控制，钱芳的目光幽深变为凌乱。

陶圆圆想到万汉辉完全没有理性、暴躁无情的样子，与优质漂亮的林振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在夏天打了一个冷颤。钱芳的现实真够呛，还真是一脚天上，一脚地下室，天壤之别！落差之太让人感叹境遇无常，不禁说到两个女同学重逢，变为知心朋友的经过。

大约四年前，万老三转业到地方已经有两年，还是不适应和不得志，什么都看不惯，成天抱怨社会不公平。他人怂形，没有能力去报复社会，就报复在家庭里，兄弟都不疏远不爱搭理他，他就找钱芳成天大闹天宫，隔三差五找碴吵架，以减轻压力。钱芳成了出气筒，家里成了情绪垃圾的回收站。万汉辉与钱芳闹得最凶的时期，女儿又小，本来家庭责任就繁重，万汉辉更加不满，找麻烦骂钱芳泄愤。

钱芳缕缕无故遭殃，砸东西误伤和大力推搡时有发生，稍有抗议，万汉辉就暴怒地撵钱芳滚出去，吵闹说和她过不下去，钱芳连找人诉说都觉得丢人。

那一天起因是，七夕节前钱芳的手机被人发了一条极暧昧的短信，是一个未保存联系人的陌生号码，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群发的那种祝福短信，稀松平常。就算是试探，想交往，也正说明不是相熟，不至于连累钱芳。巧不巧地被万汉辉检查到了，平地起风云。

万汉辉拿钱芳的手机，毫无防备地直接拔回去，质问对方为什么给他老婆发短信。

钱芳尴尬地无地自容，还不知道得罪的人是哪一位，就潜伏在自己身边，自己的家庭状况是那样不堪，怕被人识破的尴尬，太伤自尊，令她更加自卑，不敢见人，无形中缩小了社交圈。

万汉辉还不善罢甘休，非让钱芳交代对方是谁，钱芳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交代？可能是银行客户中的一位，或者是银行系统内培训时的同期，以为她是未结婚的女青年，也未可知。

万汉辉说对方是勾引有夫之妇，将手机摔得四分五裂。为这种莫虚有的罪名，竟然报废掉她一只手机，钱芳没出息地心疼钱，并不心疼自己，手头上紧张，还需省下钱来买新手机。

万汉辉兴致高昂，不让钱芳睡觉，半夜里对她叫骂，钱芳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总模糊看见他变成一只跳来跳去，面目狰狞的猴子。在动物园里，钱芳最害怕的就是猴子，因为它们喜怒无常，又诡诈刁钻，前一刻还对人友善，温顺地向人讨食物，后一秒就翻脸，搞起破坏，随手拿起杂物向人掷过来，凶相毕露，并怪叫连连。

万汉辉连夜审讯钱芳，好像她是一个特务惯犯，戴笠对待地下党不过如此。一定要钱芳解释清楚，说不清就是试图掩饰，逃避罪责。号称从来不撒谎的万汉辉产生一种被欺骗感，社会欺骗他可以，他拿社会没办法，但是妻子不能欺骗她，会令他感到羞辱，他拿女人是能打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