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原配
嫡女原配
一路风尘,虽然叶元青看起来很想一诉衷肠,星云却还是打发人去洗漱,又叫丫鬟取了他的官服来,烫熨平整。
她在外头指挥丫鬟整理冠服,叶元青在净房里泡澡还不忘说话。
“外头条件简陋,也就是驿站里稍微好些,有热汤用,要在那荒郊野外,睡觉都成问题,哪儿还能讲究干净不干净的。”
里头不断地泛起水花,星云沉默听着。
“一到四川,队伍里就有人病倒了,那时还没进林子呢,给我愁的呀,那些个文官,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耍起嘴皮子倒是第一名!”
叶元青很有分寸,涉及公事的一字不漏,倒对那些同行的官员们颇有微词,说个不停。这个不肯洗脚啦,那个吃干粮剌嗓子啦,还有个走到半路偷了马匹想回京城的,若不是叶元青警觉,真给他跑了。
“若是能安全回到京城也算,好歹我就担个御下不严的罪,那细皮嫩肉的,要是碰上了拐子强盗,他爹娘还不赖死我!真是,吃不了那份苦就安分地待在京中荫庇呗,非要给人添乱。就这,还是那些大人们看在我国舅爷的面子上,愿意听进去两句话,这差事办的,简直带了一群活祖宗。”
星云听得忍俊不禁,笑问道,“那个偷跑的,后来是怎么办的?”
叶元青敞着中衣,撩起湿头发走了出来,“能怎么办?报了病,跟那个真病了的一块打发回京城了。”
烛光下,叶元青的肌肤泛起一阵古铜色的光芒,坚实的肌肉块随着他的动作不时鼓起,黢黑的面庞上那双眼闪着笃定的光。
星云心中闪过一丝骄傲,她的丈夫,跟朝廷那些尸位素餐、备位充数的官员不一样,是真正干实事的人。
“现在天凉了,再那样湿着头发,以后一着风就疼,可受罪了。”
叶元青仿佛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情感在空气中滋生,长腿一跨,站在星云对面,将手里的棉巾塞过去,“我懒得弄,你帮我绞干吧。”
星云瞪他一眼,甩了甩手中的棉巾,“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再这么磨蹭,面圣要迟了,万一皇上从宴会上下来,独独不见你,可怎么解释?”
叶元青只是笑着,看得星云没了法子,“那你坐下,我帮你弄,不过我伺候人的手艺不好,要是扯得你头皮疼了,不许抱怨!”
“你就是把我头发都拔光了,我也不吭一声。”叶元青应言坐下,还不忘耍嘴皮子。
他这一坐,目光恰好落在星云微微鼓起的小腹上,一时间,到了喉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忍不住将布满茧子的大手轻轻覆了上去。
星云“沙沙”为他擦着头发,叶元青就愣愣地举着手望着她的肚子,突然,他的手搭着的地方鼓起一个小包,好像里头有什么在动。
叶元青惊恐地移开手掌,“这里……这里……刚刚动了,这是什么?”
星云也察觉到了,她放下半湿的布巾,心中同样震动着,“这是胎动,常给我把脉的医女说,大约是四个月开始的。今天它第一次动。”
她将手覆在方才的凸起上,里头像是有感应一般,又动了一下。
夫妻两个忘了别的事,就围着肚子转悠了半天。叶元青半跪着,耳朵贴在星云的肚子上,“怎么不动了?就动了那么两三下,该不会……”
星云抚摸着肚子,轻斥道,“别瞎说,它这时候还小,动的本来就少,以后大了,就频繁了。行了,你赶紧站起来,收拾收拾进宫吧,再晚些真赶不上了。”
叶元青不舍地又摸了几下,才去换了衣服,出来时又忍不住摸了摸。
他一走,星云就安排了小丫鬟去等着赵氏回来给她报信,虽说婆婆管着府里大小事务,叶元青回来的事情瞒不住,可她这个晚辈是应该主动说一声的。
宫中夜宴进行到后程,皇上便提前退场去处理政务了。殿中的氛围一下子松快了许多。赵氏趁这个机会出去走动,也见到了多时不见的女儿。
皇后将身边的人都散出去在门外守着,托起欲要行礼的母亲,嗔道,“平日身边眼睛多了,母亲给我行礼是没法子的事,今日只我们母女两个,怎么还要这样,莫不是跟女儿生分了。”
赵氏慈爱地笑着,“礼不可废,宫里这地方,石头都会说话,我们母女私下相见已是不合规矩,怎么还能在这些小节上马虎?”
母女俩个携着手坐了,皇后问了些官面上不好问的话,诸如那个弟媳性情如何,族里有没有跋扈的女眷之类的。
赵氏便笑,“再跋扈,能跋扈到我头上来么?”
皇后笑笑,又问起几个弟妹的婚事,“元睿的出身,是不必去跟那些孝廉们争的,到了立业的年纪,叫二弟给他寻个恩荫的差事,说一个好姑娘也就罢了。倒是元婉元苓两个……”皇后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不瞒母亲,宗室里有王妃瞧上她们两个,托我说合的。”
赵氏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她温柔地擡眼看了一眼女儿,皇后的礼服庄严端肃,金色的凤冠威严大气,这是天下多少女子向往的,然而将它们穿在身上时,人的欲望也会无限膨胀。
“她们两个还小,才及笄,我打算再留一年,且看上她们两个的夫人多了,就算是王妃,也要看他们家的儿子怎么样,我们家有娘娘撑着,有挑拣的底气。”
皇后犹豫了一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弟媳的胎,“养的如何,平日能吃上饭么?我还记得怀和逸时,年纪还小,吃什么吐什么,还要撑着精神处理王府的庶务……”
她当年成婚时,境况很不容易,三皇子已经有了宠爱的侧妃,两个长成的子嗣,甫一入府,便是四面楚歌,若非父亲兄弟还算得力,王妃的位子怕也坐不稳。
想到过去,皇后的心情便不是很舒畅,赵氏也满脸心疼地望着她。
外头的女官敲了敲门,提醒道,“娘娘,外头的宴会散了。”
赵氏不好在宫中逗留,便起身请辞,“那妾身就告退了,皇后娘娘在宫中务必万事小心,要知道,这上头……”她指了指天。
匆匆见了一面,又匆匆分别。皇后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赵氏又何曾好受,此时她算是明白了,为何薛先生特意劝她,说,“父母子女的缘分是很浅的,子女成家后,又会为了自己的子女扫出一片坦途,这个过程中,父母是助力还是阻碍,都说不准啊!”
叶元青在宫门口与沈威碰了面,二人相携去乾清宫觐见,皇上事先得了消息,召了几位大人在此,等着他们的汇报呢。
叶元青二人将联名奏折并一些供词呈上,将苗乱事情从源头开始叙述一遍,皇上只是听着,信手翻了翻,并不说话。
“此案的源头在贵州知府杨华身上,其处理一起苗民与汉人生员的诉讼案件时,将该苗民杖毙。在处理案情时,杨华本该与该苗民所属的苗寨土司协同办理案件,但无论是在审讯过程中,还是苗乱发生之后,杨华皆没有协商的意思。且最终的处置结果既没有参照苗例,也没有参照本朝律法,而是一味地偏袒汉人生员,将该苗民从严、从重处理。”
“之后,该苗民所在的苗寨与汉人村庄发生冲突,引起械斗,守备指挥并未第一时间平乱,而是前往招抚,成功之后却又毁诺,不肯交付承诺的白银土地……”
这个案子,将地方官员滥用职权,上欺朝廷,下虐百姓的丑恶嘴脸展现得一览无余,涉及的每一个官员都不清白。
叶元青讲完,沈威又补充了一些细节,二人便缄口不言,等皇上发落。
已近深夜,外头的天空中一轮明月高高悬着,照得地面如白昼一般,皇帝周永丰神色阴翳,手掌狠狠地拍在案上,坐着的几位大人忙了站起来。
“好!好!好!这就是朕的好爱卿,不过一府之地,便烂成了这个样子,那么一省、一国呢?在朕看不到的地方又生了多少烂疮?”
殿内外跪了一地的人,皇上只觉胸口的怒火发不出来,背着手在殿内来回地踱着,“将亡之国也不过如此罢!”
这话一出,更是惊得众臣深深俯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