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1

张献忠坚持迁出皇宫，移住东园行在。不出丁于飞所料，这一举动，等于是发出了大西将放弃成都的信号，城内治安立刻混乱起来。将人肉、马肉混合论斤秤卖，已是公开交易。大家开始吃人肉还作呕，渐渐就习惯了。城内随时有女人小孩失踪。宫内留下来的上百年老宫女和太监，天天都有人因绝望自杀。自杀后，身体还没有完全冷却，就已给剁成块，在锅内煮熟，变成了另一些苟延残喘者的腹中之物。瘟疫流行开来。据《蜀碧》载，主要有三种：一曰大头瘟，患此病的人头发肿赤，大几如斗；二曰马眼睛，双目黄大，森然挺露；三曰马蹄瘟，从膝至胫，青肿如马蹄。城内随处可见患此瘟疫之人，如与鬼魅相晤。

丁于飞为老神仙在城内各药铺寻找“没药乳香散”中的没药、乳香两味药，晚了几天才出城。出东门行不两里，风送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及至进入御营所在的演武场，她很快为自己的所见震惊。

“那是啥？”看着驰道上积如小丘的一堆肉叽叽的短棍儿，丁于飞的第一印象里，那应该是一种虫，可又从来没见过，于是问守在小丘边点数的一个士兵。

“蚕丛。”那个毛发蓬乱，衣甲又脏又破的士兵回答，神情显得很滑稽。

“什么蚕丛？”丁于飞没听明白，走近去观察，脸色骤然变了。那蠕虫样的短棍儿，原来竟是男人的性器。从大小上可以辩出有壮年男子的、老人的和幼儿的。更叫丁于飞差点昏厥过去的，是再往前走出百步，在素芳亭左侧堆成的一个更大的小丘，全是齐脚踝砍下的女人三寸金莲堆积而成。

“你们杀了多少人？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丁于飞，这个见过不知多少血腥场面的女人，第一次为巨大的恐怖震撼。她逼近一队正从马搭子里往外倾倒女人小脚的士兵，质问总旗。

总旗给丁于飞眼里流露的愤怒吓得直往后退，眼神十分恐怖地说：

“娘娘殿下，是老万岁下旨，叫必须砍回来缴旨的，如果完不成规定的数，我们一队人都要给剥皮处死。”

“谁是你们的头？”

“娘娘，是王志贤。”

丁于飞叫来王志贤：“啥时候叫这样弄的？”

“启秉娘娘，老万岁迁入行在当天，就下旨御营兵分四路，往附近开始草杀的。”御营所属的天讨营总兵王志贤答。

“啥草杀？”

“就是挨户杀。”

“为啥要下这道旨？”

“老万岁见曾英、杨展逼拢，心知成都难守，就下了这道旨。”

“汪兆龄没劝老万岁？”

“不但没劝，还支持。说此举最是制剽悍、安反侧之善策。”

“京畿道御史齐之奂呢，齐之奂应该劝的？”

“齐大人出城第二天就给杀了，朝官中所有川人都给杀了。”

丁于飞不再问，立刻去见张献忠。

张献忠一脸愤怒，正在申斥他过去的亲将张君用。

张君用带出去的兵，杀人远不足数，又给属下一位副总兵举报私下放走了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把这东西弄出去剥了！把这东西带出去那一队人头全抓了！”张献忠嘶声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