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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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照常举行。

午门内寂静无声。仪仗森森。随着内官传呼“驾到！”张献忠下辇升入御座。

不用太经意就可以看出，在奉天殿御座上坐定的张献忠，面容在近数月中老了不少，瘦了不少，眉脊上的箭疮又溃烂了，不时向外渗出脓血来。鼻头糟红肿胀。这使他的相貌多少显得有些狰狞。他的整个面容打上了疲乏衰弱和痛苦的烙痕，那是酒精和过度失眠、纵欲的结果。总之，张献忠是彻底改变了。过去那个愈败愈励的人没有了踪影，对自己的凶暴还能有所克制的人没有了踪影。

一个宫女不时拿起一方巴掌大小的白绫，轻轻在溃疡上揩拭，然后将粘上脓液的白绫放进另一位宫女双手托着的银盘中。

张献忠身子一会儿仰在椅背上，一会儿又向前倾，一会儿以手捋须，一会儿抚着御案。众朝臣虽知张献忠是个不耐久静的人，可如此坐立不安，明显反映出心情的浮躁。

彭山江口失败的阴影笼罩在朝堂上。

鸿胪寺官高唱：“入班行礼。”

众朝臣面向御座，依照鸿胪寺官的唱赞，开始行一拜三叩头的常朝礼。

殿内，忽听“唬唬”地窜入数条通体黑亮的獒犬，挤进正行着常朝礼的文武百官中。将吐出狗嘴的猩红的舌头直往朝官脸上舔。立刻有人吓得跌扑，有人纱帽给拱掉，无不为这新添的恶作剧吓得魂飞天外。

众朝官狼狈不堪的样子，引得张献忠一阵哈哈大笑。

行完常朝礼，众朝官颤颤惊惊起立，文左武右，分班侍立。

一位纠仪御使跪下奏道：“今有户部尚书王国宁，行常朝礼时朝冠落地，事属失仪，合当拿问。请旨。”

坐在御座上的张献忠，头痛欲裂，如此寻一番开心，感觉有所缓解。思想一直在清醒与错乱中游移的他，此时听见纠仪御使启奏，止住笑，眼睛向文臣班中逡巡，看到了那个给獒犬拱掉纱帽的王国宁，记起窦明望曾向他报告，说王国宁喜吸淡巴菰，喑着嗓子说了句：

“身为命官，吸烟无度，藐视朝规，在朝堂上精神不振，打二十大板。”

张献忠声音很大，殿下百官个个听清该谁倒霉，但仍有一名太监从御座旁边向前走出几步锐声传旨：

“西王口谕，责二十大板！”

天光大亮，触眼所及，殿内尽是可恶的蜀人影子。张献忠将头稍动，所注视之人似有分身术，一下分成两三个；看右列武官，似在朝堂上围成一堆交头接耳。定睛看，是攻下成都投降过来的周尚贤、张成。此时两人发现张献忠在盯，已危身而立，不由更加牙痒痒。

“锦衣卫何在？”张献忠问。

锦衣卫使立即出班跪下。

“将喧嚣朝堂，藐视朝规的周尚贤、张成头抓了。”

两个武官给抓出去。张献忠犹未解恨，说：“序班纠仪，不能及时纠察举报，也推出把头抓了。”

一口气杖一人，连杀三人，整个朝堂噤若寒蝉。张献忠似有清醒，解嘲说：

“众卿勿恐，朕是实不忍其有生中所受诸苦恼。杀之，使早日解脱，本意是出于爱。众卿有啥奏章，从速启奏。”

众朝臣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以为今天的苦难结束了，开始启奏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