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在路上（3）
莱昂如梦初醒。没来得及弄清是谁好心提醒，他望向广场中央，赫里斯塔西亚在一大群精灵的簇拥下，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月色的双眸活像是两颗宝石，虽然美丽，却毫无生气，更谈不上感情。
他急忙快步上前。今天的精灵女王不复前两次见到她时的慵懒，她一身浅绿色的板甲，装饰有图案精美的釉彩与镂空花纹，背后是一袭黑色披风，缠绕着花枝的头盔捧在左手上，右手中则是一根朴素的长矛，黑黝黝的矛尖和木杆毫不起眼。若不是事先知道她是在魔法上的造诣比奈瑟琳还高，这副打扮很容易让人误会成一名战士。
“陛下，”莱昂单膝跪下，“让您久等。”
“我等的不久，比昨天短，”赫里斯塔西亚说，“我要交给你一个人。”
一个看着比莱昂稍大那么几岁的小伙从精灵女王的身后钻了出来。他黑发黑眼，身材消瘦，尽管一身盛装，但满面愁容。
赫里斯塔西亚介绍道：“他是裘里总督的长子，名叫……总之，我把他交给你了，在前往裘里的路上，由你负责照看他。你们都是人类，我想这样的安排会很合适。好了，”她举起手中长矛，“我们出发。”
她的话有着奇异的魔力，虽然不响亮，但就像平静水面泛起的涟漪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聚集了十万人的广场顿时安静。随后她走回旗帜下，翻身骑上一匹高大雄壮的公鹿，将手中长矛指向前方，原本一动不动的方阵开始向着她矛尖所指前进。
花瓣和丝绸彩带如雨般从天而降，莱昂和裘里总督的长子面面相觑，有好些精灵向他们投来好奇与同情兼而有之的神情。
最后先开口的是莱昂：“我是莱昂，莱昂·米利安。既然这是赫里斯塔西亚陛下的命令，那么……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我是吉兰·纳洛兹，”小伙咽了口口水，“我听父亲说起过您，莱昂大人。”
“哦？真是我的荣幸。”
“感谢您的勇敢与热心，能得到赫里斯塔西亚陛下与您的帮助，”吉兰似乎不善言辞，说话时常停顿，像是在考虑措辞，“裘里的海盗问题一定可以很快得到解决。”
“说起来，”轮到莱昂在措辞上小心翼翼了，他害怕会被吉兰误认为是轻视裘里的防备力量，“那些海盗……”
“我们还是先出发吧，”维洛迪插入他们的对话，“吉兰先生可以坐我们的马车，海盗的问题，两位在路上慢慢讨论也来得及。有六七天的陆程呢，你们会有很多时间的。反正有赫里斯塔西亚陛下在，你们多半根本用不着亲自上场——”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骑在鹿背上的赫里斯塔西亚离他们的马车颇有距离，总得大声喊叫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不知怎的她的视线却落在了精灵侍女身上，就好像她听到了侍女方才的话。
于是他们乖乖地上车。有猎手上前将马车引入进发的队伍，于是莱昂也享受到了精灵们的盛情。有精灵小女孩将编制的花环戴在了他的额头上，也有精灵为他送上几朵蔷薇，并且留下一句：“你身边的女孩一人一朵。”
本来，以莱昂的性格，被赫里斯塔西亚如此任性地差遣，不说心怀怨恨，至少不是抱着高兴的心情出发的。但这些小小的不快都在精灵的诚挚、热情和毫无保留的欢送中烟消云散，他们一点也没有因为种族的差异而区别对待，他深感不虚此行。
两千人的队伍分成了四个方阵，当最后一个方阵也从广场上动身时，赫里斯塔西亚催动她的公鹿，跟上部下的脚步。贝纳托·夜翼则带着尼克乘坐马车，跟在队伍的最后，身边有数十名骑着猎豹与战马的猎手环绕。
尼克成为贝纳托的学生是件值得祝贺的好事，但男孩本人对此却很不安，甚至借了匹马，几鞭子赶上来，在马车旁一边前进一边向车上的莱昂道歉：“很对不起，莱昂大人，我该征得您同意的。”
“这又是为什么？”莱昂大为奇怪，“那是贝纳托大人的善意，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这样对您太失礼了，呃，”他红着脸，“我虽然不是您的侍从，但您拯救了我家族的声望和我本人的生命。总之，我这样做不好。”在马背上一拱身，他勒住缰绳放缓速度，回贝纳托大人的车去了。
真是个忸怩的小子，莫非他觉得这也是种背叛？莱昂哑然失笑，自己难道在男孩心目中是如此没有气量的人吗？
莱昂把心思放回旅行上——他根本没察觉，尽管一直提醒自己任何战斗都不能疏忽，可在潜意识里，自己根本没有把精灵们对裘里的这次援助当作是出征。
两天前进入艾瑞西亚时，新奇，兴奋，对奈瑟琳她们三人的焦虑，漫长旅途终于结束的松懈与疲惫，各种情感混杂之下，实在说不上是多么值得回忆的经历。现在截然不同。随着队伍前行，他发现前来送行的远远不止最初的数目。沿着宽阔笔直的大道离开王都已经十里以上，路旁仍有精灵手捧鲜花、美酒和食物，为他们送上祝福和礼物。
不光是精神上的满足，物质方面也比入城时更胜一筹。虽然同为女王，奈瑟琳毕竟在外已久，携带的物资无论如何比不上刚刚出发的赫里斯塔西亚。
就莱昂而言，一边回应精灵们的致敬，一边在车厢里享受美酒与交谈的乐趣，这次的旅行不可谓不惬意。
“现在，吉兰先生，”他与裘里总督的长子碰杯，“和我们说说那些海盗。”
“好的，莱昂先生。十天之前……”
“请原谅，吉兰先生，”伊芙琳很罕见在莱昂在场的情况下插入与外人的谈话，“在您的陈述开始之前，可以请教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夫人……呃不，小姐。”
女巫撇了撇嘴：“真希望您是我的同行，吉兰先生。我的问题是，在来到艾瑞西亚后，您还把海盗的情形告诉过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