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聆听者（1）

普利斯并未刻意藏匿踪迹，所以莱昂没花多少时间，轻易就在差不多两三百尺开外的林子里找到了它。

看得出来，独角兽对他根本没什么兴趣，但对他手里的酒瓶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它一副纠结的模样，蹄子不停地抓挠地面，很快在脚下刨出了一个小小的泥坑。

既想矜持一下，又舍不得我手里的酒，莱昂对此心知肚明，忍不住暗暗好笑。他拔开瓶塞，把酒瓶放在地上，转身就走。

以独角兽的生理构造，是没法独力喝到瓶里美酒的。果然如他所料，背后传来急促的蹄声，普利斯倏地窜到他身边。

“怎么？”莱昂故意问。

独角兽低低地鸣叫两声，轻轻拱了拱他，然后低下了高昂的头。这下应该可以了？莱昂试着拍了拍它的后背，普利斯的身子颤了颤，没有反抗的表示。

事先想象了很久，当真抚摸了几下，手感其实和寻常的马匹差不多，只是独角兽体内蕴含着强劲的灵能。除此之外，比起马儿，独角兽身上的气味要清新得多，待在它身边，就像是待在春天里野花盛开的草地上。

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不得不放低身段，这一点在动物身上也一样。在被莱昂安抚了片刻后，普利斯伏下身子，看姿态是在邀请他骑到它背上去。

这可用不着，独角兽的身材算是纤细的，伊芙琳或者薇妮骑上去正合适，自己怕是有点太重了。他拍拍它的后背，从地上捡起酒瓶，普利斯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

喝酒却不能尽兴的感觉有多糟，莱昂是很清楚的。他没有像奈瑟琳她们那样与普利斯分享一两口，而是把整瓶酒一滴不剩地倒进它嘴里。独角兽大口吞咽，转眼的功夫瓶子就见了底，它满意地打了个嗝，亲昵地过来蹭着莱昂的小臂。

他感觉得出来，这一次它才是真心的。“可惜只有一瓶，”他惋惜地说，“下次我们比试比试如何？”

普利斯伸出舌头，在他手背上轻轻一舔，然后用力点了点头，银角带出一大团光晕。

尽管不能说话，但它显然听得懂人类的语言，而且对他提议的十分期待，只消看看它不停喷出的鼻息和摇动的尾巴就能明白。他突然起了个奇怪的念头，要挑选酒友的话，独角兽也许是个好选择？它不会说话，不会对你品头论足，不会说一些炫耀的胡话，喝起酒来也不会作伪。

独角兽却突然原地踱了两步，像在打什么主意。接着它突然跑开，风一样从树林间掠过，莱昂甚至来不及喊一声，那纯白的身形就消失在了银色的树干之间。

这就抛下我了？他无奈地晃了晃手里的空瓶，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莫非一瓶酒就只能换取刚刚那一小会的友情？

和之前一样，这一次普利斯也完全没有隐匿行踪，莱昂朝着它消失的方向走去，想看看它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一个悦耳而稚嫩的声音从前方的月痕树后传来：“普利斯，你要带我去哪里？”

接着独角兽就从树后跃出，与离去时不同的是，现在的它背上多了个精灵小女孩。这孩子是哪里来的？莱昂好奇地打量，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比薇妮还要小，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丝绸长裙，披散着头发，赤着脚，不修边幅的模样像是被人从床上急急忙忙叫起来的。她的一头长发色泽犹如蔚蓝的天空，银色的双眼则又大又亮，和奈瑟琳或是其他精灵一样，难以分辨瞳孔的界限。

还有只在梦中才有的绝佳容貌，牛奶一样白皙、绸缎一样光滑的肌肤。很美，莱昂暗暗惊讶。他不是以貌取人的类型，也很少注意别人的相貌，可眼前的精灵女孩还是让他赞叹不已。

他注意到小女孩同时也在注视着自己，双眼可谓目不转睛。

“真漂亮。”

才一开口莱昂便怔住了，这句话是他和小女孩异口同声说出来的。

普利斯“嗷嗷”叫了两声，俯下身子，让小女孩从它背上下来。“人类很少在德拉帕斯出现，所以我见过的人类很少，从来也没想过竟然有您这样漂亮的人，”她走向莱昂，“我叫艾妮塔，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吗？”

“莱昂，莱昂·米利安，我是……”莱昂突然反应过来，她就是艾妮塔？一着急，险些把舌头吞进喉咙，“你，不，您，您就是德拉帕斯的聆听者？”太意外了，他知道聆听者的年纪很轻，不会比安薇娜大太多，可没想到竟会是个外貌差不多区区十岁的小女孩。

“聆听者吗？是我。莱昂·米利安，”艾妮塔拎起裙角，弯腰屈膝向他行礼，“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普利斯喜欢你呀，这很罕见，就是精灵的男性，想亲近它也很不容易。”

莱昂的手上还捏着空酒瓶，闻言不禁莞尔：“啊哈，因为我和它有些共同爱好，虽说这爱好……嗯，怎么说呢，应该算是一种纯粹满足肉体享受的、不怎么高尚的活动吧。”

精灵的寿命远比人类要长，幼年时期也相应长得多，所以艾妮塔尽管外表看起来年幼，但假如按人类的计算方式，莱昂猜测她应该有二十岁左右。按他的想法，她作为精灵的神职人员，与人类中的修士差不多是同一个类型，而且从住所判断，更接近清教徒或者苦修士。这类人对于酒精之类能令人获得欢愉的东西向来是深恶痛绝的，认为那些都是恶魔的诱惑。所以在她的面前，当然要毫不留情地鄙视一下自己这点小小的爱好。

普利斯又“嗷”地叫了声，艾妮塔在它身边跪下，双手环抱住它的颈脖，在它耳边低声用精灵语不停地说着什么，让它安静下来。“普利斯发脾气啦。”她摩挲着独角兽的长角说道。

“发脾气？呃，为什么呢？我惹它不高兴了？”

“您与它的共同爱好，是喝酒吧？”精灵小女孩眨着她硕大的眼睛，“您认为是，纯粹满足肉体享受的、不高尚的活动？”

“可以这样说吧。”

“莱昂先生，”艾妮塔又一次弯腰行礼，“可以耽搁您一点点时间，听我说一说我的想法吗？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会感到十分荣幸。”

“当然，请说。”莱昂暗自惊讶。睡觉时连女王也不得打搅，这个小女孩的地位按他的理解，和教会的大主教应该大致相当，却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异族如此谦逊。这已经不单单是礼节，她的胸襟远不像她的身体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