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那年梧桐绿正浓 - Sphine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6章

第六章淡淡的江湖(下)

七斗老爷走的很慢,平时身后边跟着一只狗,狗的名字很怪叫“哈球”。今天不同,除了狗之外,七斗老爷身后还跟着我。我说啥也不回家,七斗老爷没办法,只好出去遛弯的时候带上我这个小尾巴。

我跟在后面,走过狼山岗子的西边,顺着小路走向红石窝。我问七斗老爷这里有没有狼?七斗老爷笑笑说,有狼倒好了!从红石窝下去,走上小乌河西去的大坝,我又问,红石窝原来真的有金子吗?七斗老爷又笑笑说,那还不得早抢光了!我感觉七斗老爷很有哲理的样子。

我们从大坝上一直走,都快到西林村的时候才回来。一路上,遇到好几个西林村的老头,他们都喊“七老爷好”。他们都很尊敬七斗老爷,我在后面跟着感觉很有面子。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喊,七老爷好,七老爷您好!

回来的时候不是走的原路,七斗老爷从红石窝下到小乌河北岸。顺着北岸的小路我们一直往东走。远远的看到小乌河上游架起来的火车桥。

走到一片沙地,七斗老爷停下来,坐下,仰躺在一块土丘上。他闭上眼睛不再管我,顺势把头上的一顶粗布帽子的帽檐往下一拉,他闭目养神了。哈球也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身子蜷成一团,很听话的样子。我没有办法也躺下来,我也闭上眼睛。

我听到小鸟的歌唱,溪水的缠绵,芦苇风起的整齐划一的旋律。就像前几天,张大妮在这河边给我喂奶,我的心很静,没有慌乱、急切还有焦躁等等。我躺了好一会,几乎正要睡着的时候,七斗老爷喊我让我醒醒。

他在沙地上写了两个字,他问我,你知道这两字怎么念?我摇摇头,他说这是“永志”这俩字。我说,这不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吗?七斗老爷答应了一声,又在沙地上写了两个字,一个是“山”,另一个“水”。我看了很高兴,因为我认识这俩字,那是西蓝子教给我的,她都上二年级了。

七斗老爷把沙子一抹,地上只剩下“永志”俩字。然后他先写了个“山”,然后就在山的下面写了个“水”,只不过是头上的“山”较小,而“水”写得有比较大而已。他问我,你再看看,这个字看起来像哪一个字?我端详了半饷,抢口答道,“永”字。七斗老爷笑了,我不明白啥意思,但是他笑了,我也笑了。

中午吃了饭,张大妮让我去睡觉。我很长时间了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她是知道的。但是她这时候让我睡觉,我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个下午我又被禁锢起来了。

我蹲在地上玩玻璃球。先挖两个窝,一个是小窝,要小一点;然后在小窝的背面地势高的地方再挖一个大窝。拿出两个玻璃球,一个大的一个小的。那个大的就当我自己,那颗小的就当小智吧。

我拿那个大的的时候就拿出我最好的水平,弹得手劲特别足,又精又准,先弹进小窝带上虎牙,然后在准备进老窝。等弹小智那个的时候,我就学着她的笨样让玻璃球在小窝边总是打转进不了窝。来回玩了三把,每次都是我赢——哎,突然感觉失去了意思。这个骄阳四射的下午,就是来个笨的出奇的小智、再不济来个不讲规矩的小立冬也行啊!

我坐在门前台阶上,张大妮在我面前一趟趟的来回走动。她打水两趟,劈柴来回四趟,浇丝瓜两趟,她还隔着南篱笆墙和根子他娘拉呱,一拉就拉一半天。我呢?干坐着,愣神要么发呆。

你到底让不让我出去玩?你说!我站在门口掐着腰质问张大妮。张大妮笑了笑,然后虎起脸来,咋了,你想造反?你不怕你老子回来捶你你就出去野去吧!

我使劲“哼”了一声,闷坐在门前,也不能你说个啥就是啥?你说说,你不让我出门你让我和谁玩?张大妮反问道,和谁玩?小智来找你多少次,你为啥不和小智玩?你要是和小智玩那我放心,你现在就可以去!一听到张大妮提小智,我就来气,小智?你是说的那个整天抱着他娘的腿撒娇的那个人吗?一不乐意了就知道反悔,和这样的人玩有啥意思?——他现在还吃奶呢!

张大妮脸上似笑非笑,哎幺幺,也不知道丢不丢?你才几天不吃奶了,你说吧!我想想也是,我才刚刚断奶,就笑话小智,我禁不住苦笑起来。于是,我就换了一套思路,苦苦的哀求“好娘娘了,让我出去玩会儿吧!”张大妮说道,你去看看现在几点了,等会去你大奶奶家,你跟着我去吧!苦求无门,我进屋看看,回来告诉张大妮大针在五上,小针在三上。张大妮说,先等等,等会我们就出门。

我突然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我就说道,这样你看行吧?大针到六上的时候我就回来,我就去一趟小立冬家。张大妮犹豫半饷,问真的是去小立冬家?我说是。张大妮说,到六上回来,我们一起去你大奶奶家。不等他说完,我已经飞一般跑出了院子,我哪里是去小立冬家,我出了胡同直奔存强家去了。

存强斜躺在床上,抱着一本像砖头一样的厚书在看。他的脸昨晚上被旁元抓了,留着几道伤痕,但是还好不是很严重。我说,存强叔,我可佩服你了,你昨晚上打旁元真是太帅了,特别是你把他按在桌子上打的时候,我都看傻了眼。

存强笑了,他毫不客气,他笑着说,我觉得也是。我就问,咋回事,咋的就动手了呢?存强来了兴致,说道,那小子欠揍。看电影的时候我不是在他前面吗?这小子找事,嫌我挡了他的视线,拿小石子扔我;我过去找他理论,他妈的属狗的上来就咬我,还把他那一只猪蹄子伸进了我的嘴里。存强说着说着还是一肚子气。我说道,他这个人谁也欺负,这次可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吧!存强恶狠狠地发誓,以后让我见一回就打他一回。

我就问,根子还有小立冬呢?怎么不见人影?存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还是你有良心还来看看我。他妈的根子从昨晚到现在就没见个人影。说着说着,存强起身从墙上挂着的一个包里取处一摞饼干给我,我说我不喜欢吃饼干。存强骂我一句,你他妈的还挺事多。他骂我我没恼反而笑了,反正他比我大上一辈,骂就骂吧!想不到的是,存强在那个包里掏啊掏啊,最后掏出一大摞山楂饼来。这个我爱吃,并且一看就流口水。存强往自己嘴里塞了几片,剩下的都给我了。

我问现在几点了,他说不知道,他说你问几点干啥,我就说了。他说堂屋里有表自己看去。我去一看不得了,大针在六上了,我就赶紧往家里跑。

走到半路,我还是想去看看小立冬,快到他家大门的时候,一个小树枝当头掉下来,我抬头一看,只见小立冬站在他家南平房上向我点头致意。我就喊了一句,你站在那里干啥,快下来吧,我快闷死了!小立冬脸上很难看,往自己身后指指。我明白了,说话就减了八度。小立冬蹲下身,问我怎么下去找我。我还没答话,就听小立冬他妈一声断喝,小立冬被发现了。

他干脆站起身来,埋怨我道,你声音太大了。我看没戏了,就往家里跑去,刚转过胡同,就看见张大妮手里拿着顶门柱子站在大门口。

那时候,我要是多听听张大妮的话也许就不会到处惹是生非了。张大妮对我看管严密,但是我还是偷偷的跑了出去玩耍。我那个时候已经成了存强的铁杆粉丝,除了我之外,还有根子,小立冬等人。旁元势力比我们要大得多,他有十来个小喽啰,整天为他摇旗呐喊。旁元势力虽大,但是我们却丝毫无所畏惧。两大势力集团势如仇雠,终于在一天下午彻底爆发了。

春天是放风筝的季节,我也不知道那天是谁第一个在天上放起了风筝,接着是存强,存强的风筝是一个大大的八角,上面是一张包公脸。更加奇特的是,这个风筝后面拖着长长的尾巴。

旁元见状很是羡慕,但是他不会做风筝,他去七里地之外的高家庄小集市上买了一个印着燕子图案的风筝。

存强的风筝是白纸做的,包公的脸是用毛笔蘸的墨水画上去的;而旁元的小燕子却是彩笔画上去的,煞是好看。这让存强感觉很没有面子。

不该的是存强故意把线收紧,缠上了旁元的小燕子,两个风筝立刻就扭打在了一起。旁元一看,知道存强故意使坏,他一下就急眼了,这就要上前理论。

但是上次看电影的时候,旁元还是被存强给打怕了,他心里虽然愤恨,但是言语上还是暴露出胆怯来。幸好旁边有人劝和,当时并没有打起来,但是旁元已经恨透了存强,心中的怒火其爆发是迟早的事了。

可巧,晚上吃了晚饭的时候,大家都站在打麦场上往下扔飞碟玩。也是不巧,存强发的飞碟正好砸在正站在下面拣飞碟的旁元的头上。旁元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负,顿时就要发火。

我当时就站在崖头上,见旁元被砸了脑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旁元一声吆喝,他的小喽啰齐声附和都跑到他的身边。旁元狠狠地说道,等会打起来帮忙的每人一把小手枪,你们听见了吗?那帮小喽啰原来也就是在旁元那里看到过小手枪,哪里玩过啊?就是偶尔碰一下,旁元都不让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那帮子小喽啰都点头同意了。这时候旁元已经被存强逼到了墙角,决定要好好的跟存强来一场恶战了。

但是存强好像当时并没有与旁元决战的意图。他还在想着怎么样羞辱旁元。我当时就站在存强的旁边。存强让我们挑衅旁元,叫他“螃蟹”、“圆大螃蟹”。

旁元大怒,跳起来直接喊存强他爸也就是我三老爷的外号“三狗子”。存强根本没想到旁元敢回嘴,更没有想到旁元这样狠,一上来就侮辱对方的家长。

存强没有和我们这些他的属下商量计策,没有任何的事先安排,他就一个人飞身冲下崖头去打旁元去了。

存强一路从崖头上冲下来,其力道不容小觑。旁元抵挡不住,被他一脚踹倒。他再要上前按住旁元打时,刚子、小涛等人一哄而上抱住了存强。

旁元已经红了眼,从地上爬起来,摸起一块石头,照着存强的脑袋砸下去。存强应声倒地,鲜血从他额角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刚子等人一见不好纷纷收了手,存强身体晃了两晃,栽倒在地。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出人命了”,大家才醒过神来。小智他爹还有五老爷背起存强向村诊所跑去,旁元手里的石头掉在地上。一切来的那样的意外,结束的又是这样突然。

天上黑影的时候,不断有消息传来。有的说存强已经死了,或者是存强已经转到县医院里去了,还有就是公安局里来人了,或者已经在东林村的路上了;卢连战为了不让旁元被抓,已经秘密安排旁元逃跑了。

这样的传言满天飞。我父亲匆匆回家,拿上手电和厚衣裳出门,张大妮问他干啥去,父亲说旁元跑了,他得帮忙找找去。然后父亲转过头看着我,撂下一句,你哪里也不准去,在家给我好好呆着,看我回来和你算账!

我不敢看他,低着头算是认罪。张大妮也火上浇油,我说啥来,不让你出去不让你出去,这下好了出人命了!那一夜我很老实,诚心悔过,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听从张大妮的劝告,只和小智在一起玩——小智虽然有点笨,但是在一起玩不会出人命。

我不知道父亲那晚啥时候回来的,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又走了。我问张大妮,旁元找到了吗?张大妮说还没有。我又问存强真的死了吗?张大妮说人昨晚上就送到县医院去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我又问我爹去哪里了,张大妮说旁元还没找到,你爹上不成班了,今天骑着自行车出去找了。问了一圈,没有一件是好消息。我以为我爹这回一定会狠狠的揍我一顿,但是没有,他已经忙得没时间管我了。

三天之后,首先传来的是旁元的消息,这次消息很确定,因为是我爹说的。旁元找到了,就在家北泉子崖石板桥底下呆着呢。

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找到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负责寻找旁元的一共有五路人马,都是去的人烟稠密的村庄集镇,没有去田野里找。是放羊的小立冬爷爷去泉子崖饮羊看见的。现在人已经安置在村诊所打针,没有大碍。

第二天上午,更加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经过输血拯救,存强也救过来了。并且就在当天下午,存强的大哥雇了一辆小汽车把存强拉了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我没去,西蓝子去买东西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西蓝子说,存强住了几天院不仅没瘦而且还胖了一圈,就是脸色有点泛黄;他头上扎着绷带,眼神不似原来敏捷;进大门的时候,存强娘也就是我三奶奶还在大门口用一个铁盆点了纸钱,让存强从上面迈过来,这才进的家。想不到,真真想不到,谢天谢地没有死人,我奶奶听了消息之后双手合十念叨着。

这之后的好几天我一直安分守己的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张大妮好像也少了一份唠叨。我每天不是自己玩就是抬头看天上的白云,要不就是拿着一个棍子藏在身后去挑衅我家的公鸡。

公鸡很生气,脖子底下的毛立起来,它向我飞快的跑过来跳起来啄我,这时候我把藏在身后的棍子拿出来把它打回去。不过几个回合,地上就多了几十根鸡毛翎子。

有一个下午,小智跑的满头大汗冲进我的家门,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张大妮看见是小智也就没有阻拦。小智一直拉着出了胡同向北跑,经过大队支部,来到碾盘再向北,进了旁元家里。我很吃惊,小智竟然把我带到这里来,难道小智已经和旁元好上了?

我心里正在犯嘀咕,走进大院,只见院子中央扔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细看之下,原来是旁元的各种玩具,有塑料的、铁的小手枪、机关枪、小汽车、卡车,还有成箱的画本、四角,成盒的彩笔,成套的画架等等;还有好多东西是我这种穷人家的孩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但是,现在这些东西都扔在院子里,成了被人丢弃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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