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湖南巡抚
野史:傍了富姐好做官
骆秉章发迹之前,壮年独身,择偶标准非常现实。姓金的财主家有个妹子,相貌等级属于暴丑,颧骨高耸,宽额麻脸。尽管家财万贯,还是难觅夫君,落得个大龄未婚。时有媒人撮合,骆秉章中意丰厚的陪嫁,当机立断,前往金家提亲。金老爷见骆公子一脸儒相,当下允诺。骆秉章抱回一块金砖,衣食无忧,伏案读书,专心科举。四十岁考成进士,踏上仕途。
如履薄冰的广东老人
道光三十年(1850),广西乱成一团,北边的邻省湖南也进入了军事戒备的状态。湖南巡抚骆秉章,被推到了筹兵筹饷、调兵遣将的风口浪尖上。这位刚刚到任不久的省内最高军政长官,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骆秉章为官十八载,修过历史,任过考官,当过监察御史,办过经济案件,阅历也算得上丰富了。但唯独在军事方面,他还是个门外汉。如今他身任封疆,军政责任重大,想起来就有些头大。
骆秉章在上任的路上时,就听说广西出了大乱子。湘南乃盗抢渊薮,会不会有人跟着闹事?还未到任,他便有些紧张。最讨厌的是浑身酸胀,弄得脑子不大好使。从上一年年底开始,他就在路途上奔波。那时道光爷把他从湖北调往云南,他在今年二月二日刚到昆明,九天后就接到吏部公文,得知欣赏他的老主子已经殡天。他忙着写折子吊唁道光爷,刚刚喘过气来,就接到吏部公文:新皇帝三月有旨,将他补授湖南巡抚。
咸丰真是看得起他这个老臣,刚一登基,就给了他更大的舞台。四月二十日,骆秉章把还没有捂热的云南布政使官印又交了出去,八天后启程赶赴新的任所。
骆秉章好一个来去匆匆,长途跋涉。连续两次调动,千里赴任,山路颠簸,他这把熬了五十七年的老骨头,真是经受了一次考验。骆秉章记得,由于交接匆匆,连车马费、租船费,都是他自己掏腰包。手头本来不宽裕,这一下又折进去不少。不过他也想得开。既然矢志做个清官,怎会计较自掏腰包支付公款?毕竟升官是好事,吃点小亏不算什么。
六月十二日,骆秉章走进湖南巡抚衙署。在这里等待他的,是一群盼眼欲穿的下属,忙不迭地禀报:广西的战事一天比一天吃紧,有许多紧急公务,等着新任巡抚打理。
湖南一干官员初见骆巡抚,觉得这位上司从外表上看,并非精干之才。如果他不穿官服,活脱一个百无一用的乡下酸老秀才。其实这个貌似笨拙的老头,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国家大事能够洞察,手下的贤愚也难逃法眼。
骆秉章是一名责任感超强的官员。新官接印,别人多半是喜滋滋的,他心里却总有沉甸甸的感觉。这一次接到的官印,分量更是非同寻常。谁都知道,皇上交下的差事,最难办的当数军务。前任巡抚冯德馨下台,就是因为新宁出了逆贼李沅发。上年官军收复新宁之后,冯德馨奏报李逆死于乱军之中,谁料到今年春天李沅发又复活了。皇上治了老冯的谎报军情之罪,老冯被逮问遣戍。这是前车之鉴。
骆秉章在路途上多少为履新做过一些功课,深知湖南是个非同小可的省份。自从英夷向大清开炮之后,湖南深受官军战败的影响。白银外流有增无减,银少钱多,银贵钱贱。赋税增加,百姓苦不堪言。同朝为官的湖南人魏源有两句诗,是对他家乡的真实写照。一句是“下赋田征上赋钱”,说的是赋税苛重;另一句是“尾闾愁说海堪填”,说的是怨声载道。天灾人祸,太多的人无法安居乐业,各地的会党活动频繁。湖南成为一个治安极为不稳定的省份。
近年,湖南几乎年年都有武装暴动,声势极大,足以震撼朝野。道光二十一年(1841),湖北崇阳人钟人杰揭竿造反,波及湖南东部。道光二十三年(1843),宝庆府武冈县的曾如炷、曾以得两人领头造反。一年后,耒阳县发生反抗钱漕积弊的群体事件,随后演变为武装暴动。道光二十六年(1846),宁远会党聚众攻打县城,东安和祁阳等地则有王宗献与魏洪培等人通过传播宗教煽动造反,抗拒政府征收钱粮。道光二十七年(1847),乾州厅的苗民武装造反,凤凰、永绥等地苗民纷纷响应,影响到整个湘西,持续到下一年。
近两年,新宁连续发生两次规模浩大的武装造反,雷再浩闹了一阵,被江忠源镇压了,时隔一年,李沅发接着再闹。这两个人都把战火烧到了广西。官方和民间纷纷传言,分析广西反贼群起的原因,其实是受了湖南的影响。骆巡抚毫不怀疑,湖南的会党造反和广西的伏莽蜂起,确是一脉相承的关系。
骆秉章一生中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代人受过,这是官宦生涯给他最深刻的教训。他上任之后,总在琢磨一桩心事。当今皇上是否听到了楚粤逆贼互通的传言?如果广西的局面总不能收拾,皇上会不会迁怒于湖南的臣子?这个传言对他具有潜在的杀伤力。尽管他来到湖南为时不久,但他毕竟已经成为此地的最高长官。这里发生的一切,特别是不利于朝廷的事情,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骆秉章隐隐有些不祥之感。广西战事一开,咸丰就把眼睛盯住了湖南,接二连三给他发来上谕。他感到北京皇座上那两道锐利的目光,屡屡刺向他的脊梁。因此,这位妻妾成群的老臣,虽然健康并没有被女色所侵蚀,但他每次接奉上谕,都会因紧张过度而感到虚弱。
为了争取主动,骆秉章必须未雨绸缪。上任之后,他用一个月时间摸了摸情况,七月十五日就提出了应对两广盗匪的措施。
湖南确实受到两广动乱的威胁。广东英德县有一股以李泳酬为首的匪徒,于五月二日抵达浛洸,杀死了官军守备,被官军追赶,很可能取道连山和连州,杀进湖南。六月三日,李匪窜到广西鹅公岭抢劫,又折回桂岭圩一带。他们现在驻扎在里松的圩市,离湖南江华县濠界卡所只有五十多里,难保不窜入湖南。
骆秉章立刻派出飞马,通知代理永州总兵谷韫璨,令衡永郴桂道张其仁率领部队,驻扎濠界卡所。他还命令,与两广交界的各个要隘,一律要严密戒备。他想起了新宁乡勇所起的作用,号召湘南士民举行团练,以乡勇协同防卫,凡有贼匪入境,立即兜拿。
骆秉章的举措令咸丰颇为满意,希望湖南官府多与民兵沟通,严防死守。他还特意指出:湖南刚刚剿平匪徒,交战之地已是千疮百孔,千万不能再让外省匪徒过来蹂躏。
在广西修仁和荔浦两县被造反军进占之后,尽管战火距湖南地面不算很近,咸丰又向骆秉章敲响警钟:小心你的责任田!咸丰把向荣调往广西,担心湖南的军事指挥受到影响,叮嘱骆秉章帮助代理提督文安加强湖南的战备,必要时还可以越境剿匪。
骆秉章不敢怠慢。他认为,湖南与广西交界之处,永州府属的永明等县,靖州所属的通道等县,是防御的重点,必须调兵前往,择要防堵。他令新任提督余万清与永州知府,带兵在永明一带部署防务,又令辰永道和靖州协文武官员负责通道的防务。他又多次命令宝庆知府,加强邻近广西的新宁等县防务。与广东交界的郴州宜章一带,也派永州镇和衡永道分别驻扎,负责防堵。
骆秉章尽管预先采取了一些应急措施,但他还是心中无底。措施固然得力,谁知道执行者会不会尽力?官场上败类充斥,榨取民脂民膏,祸国殃民,却无人忠心为朝廷办事。国家的内忧外患,无不是官场腐败所致。自从他成年之后,他就知道,满人当道的清朝,开始走下坡路了。康乾盛世过后,嘉庆、道光年间衰气显现,败相渐露。
和平日子过久了,国人二百年“目不睹兵革”,官场上文恬武嬉,纲弛纽解。皇族奢逸,八旗子弟全失锐气。官员搜刮自肥,剥削加深,弱势群体不断扩大。对于苛政,反抗四起,社会动荡,生产停滞,百姓负担加重,生活日益贫困。道光年间,严重的自然灾害更是雪上加霜。
对于官场的腐败,骆秉章有切肤之痛。他不想同流合污,也没打算去做反腐英雄,但求保持自身的清白,仍然做得十分吃力。他骆秉章经过几十载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步入官场,立志做一个清官。但他置身于贪官群体之中,自身洁白,却不得不背负漆黑者的罪过。命运就是如此不公,他的洁身自好得到道光爷的嘉赏和公众的赞美,但他还是不得不替别人背黑锅。
那件事,他至今记忆犹新。
国有资产是怎样流失的
骆秉章替别人背黑锅,起源于十年以前的一件差事。
道光二十年(1840)十月,监察御史骆秉章领了个重要的差事,道光爷令他去稽查户部的银库,防止国有资产流失。
道光爷是一个守财奴一般的皇帝,他把去财政部清产核资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骆御史,自然对他是格外信任。骆秉章受宠若惊,非常积极地投入工作,领旨后十天就到了银库,找四名库官谈话。那四个人的姓名,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荣鹿、嵘禄、公占和苏隆额,清一色的满人官员。
第一次接触,骆秉章对他们印象不好,觉得这几人都是庸碌之辈,责任感非常淡薄。于是他有了几分戒心。
骆秉章接连去了几趟银库。有一次,库官们把他请到库内汇报工作。
“骆大人既是奉旨来到银库办差,有些事情,我等不能不做个交代。银库有一项业务,就是接收捐款的入库。捐款人每交一百两银子,我们要加收四两,嘿嘿,那就是我等的辛苦费啦。”
“辛苦费?”骆秉章眉头略皱,心里打了个问号,但没有说出口来,姑且听他们把话说完。
库官们接着说:“可是好景不常,有一次成亲王稽查银库,请求皇上将多收的四两划归公款。我等也不能白干活呀,于是每收一百两捐款,给交款人加码四两。所以嘛,捐款入库,每百两加收四两,那是为公家收的正款,我等再加四两,其中二两归银库办事员,二两归银库主管。奉旨查库的御史,也能利益均沾。此事已成惯例,捐款人愿意多出这些银子呀。我等一年到头在这里辛苦,总算有了一点酬劳。”
骆秉章想:哦?还有这等事情?除了朝廷俸禄以外,还要多收交款人的银子,私自分掉,明明是灰色收入嘛,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说成了合法收入?
不过,骆秉章是心里明白嘴上不说的老好人。他还想了解更多的情况,问道:“你们各人每年能得多少?”
库官回答:“大约二万多两。”
骆秉章吓了一跳:这么多?相当于我多少年的俸禄啊!一贯提倡廉洁节俭的道光爷,难道会容许你们这么做?
心里如此想,还是不动声色,又问:“这笔收入,是否已经奏明皇上?若已奏明,本御史我就收下,未经奏明,本御史分厘都不敢收。”
库官们被他将了一军,顿时语塞。但他们财迷心窍,还不死心:“阁下不收,我们兄弟五人还是要收啊。”
骆秉章想,事到如今,只好直言了。他说:“各位,这件事如果损害了公家,诸公要容本官考虑一番。如果对公家无碍,本官就不管了。骆某平生从来不受别人挟制,如果骆某我也收了这份钱,就没法秉公办事了。”
过了几天,库官又请骆秉章谈话。
“骆大人,这四两银子,阁下既不肯收,那就还有一个办法。阁下把银号的人带来上缴捐款,每年大约能收入一万多两。”
骆秉章回答:“公事公办,银号自己可以来交纳捐款,何必我带?库内有六名同事,都带着银号来缴款,那也不成体统啊。公开的不要,却在暗中收取,这件事恕本官干不来。”
库官又无话可说了。
但是事关白花花的银子,那些人不会轻易放弃。没过几天,一个姓李的同乡来到骆秉章的寓所,刚刚落座,就直奔主题:“老兄肯不肯收到任礼?如果肯收,各银号马上送来。”
骆秉章问:“数目多少?”
李同乡说:“大约七千。三个节日,每次也送七千。”
骆秉章问:“恕在下愚钝,银号干吗要送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