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里的鱼

池塘里的鱼

莫争

天宇住在那栋郊区的大房子已经很多年了。

天宇三十开外，外表不俗，是一个电脑工程师。只要一台电脑，无线上网卡，就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存。

那栋大房子很漂亮，青砖白瓦的建筑，花草环绕的篱笆，走廊回环，小径通幽，而且，在房子的后面有一个池塘。

这个池塘非比寻常，清澈见底。

当人走过池塘，便感觉凛然的一股冷气。还好，池塘边的柳树和池塘里的鱼平添了几分妖娆的生气。

池里有很多游来游去的金鲤鱼，红得像血染过一样。

似乎在池塘里活得越久，就越红艳。

鲤鱼在水里穿梭不停，不时有晶莹剔透的气泡浮出水面，揭示着生命残酷的密码。

这个大房子是一个远房亲戚留给天宇的。

天宇也很少离开这座房子。

郊区经常停电，到了夏天更是闷热无比，而天宇却从来不在池塘里洗澡。

当然，他可能觉得池塘很脏。水至清则无鱼。这里有很多鱼，那么就是不干净了。

可是池塘里的水的确清澈透底。有时，附近的小孩会自己翻进篱笆，越过假山，跳进池塘里洗澡，甚至摸鱼。

每当这时，平日斯文温和的天宇就会光着脚，乱着头发从屋里挥舞着白皙的拳头冲出来，把那群小孩吓得光着屁股就跑。

他是个怪人。附近的邻居都这么说。

当然，也有人说他是个环境保护者和动物学家。

黄昏的时候，天宇总是一个人落寞地站在池塘边，若有所思地望着池面。池中的鲤鱼一次次地窜出水面，吃天宇撒下的面包屑。

瑟瑟的残阳拉成了他寂寥的背影，水中鲜艳跳跃的鲤鱼反衬出他如涟漪般扩散的孤独。

池塘里的鱼，像没有尽头的人生。

一天到晚不停地游啊游啊，游啊游啊……

一个雨天，邻居看到天宇驾驶着一辆破旧的老吉普去了城里。

傍晚的时候，天宇风尘仆仆地回来，车上下来两个二十左右的男女。

小女孩穿着一件红色流苏镶亮片长裙，胸前挂着一个鱼形项链，活像一尾可爱的金鱼，可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中却隐涵深深的忧郁。

而那个男生身材颀长，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衣，短发竖起，像一把锋利的刺刀。

两人带了一个大大的军用背包来，把包从后车厢吃力地拖出来的时候，一大把铮亮的金属铿锵掉到了泥泞的地上。

天宇的眼睛被雨丝中的亮光晃了一下。他定睛一看——

是一扎刀！

没几天，卖菜给天宇的大娘从聊天中知道，那一男一女是兄妹，是天宇的远房亲戚。

兄妹俩就这样在天宇的大房子住了下来。

哥哥叫阿乐，是个雕刻家，非常擅长做木刻根雕。附近的居民采购了许多山里的原木，挖了希奇古怪的根雕送到天宇的院子里，往往能卖个好价钱。

每天晚上，天宇家的池塘边就响起霍霍的磨刀声。

藉着银白色的月光，阿乐裸着强健的膀子，一声不吭地磨着刀。

刀声乱风，割破了黑夜的灵魂。

奇怪的是，每当阿乐磨刀的时候，池塘里的红鲤鱼都吓得不敢跳出水面了。池塘下一大串意味深长的咕咕水泡，敢怒不敢言。

叫做梅雨的妹妹和天宇一样很少出门。但在每个雨天，人们会看见梅雨在雨中尽情地奔跑，像天鹅一样悠扬地歌唱。

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小女孩。

有时她也会捧着一盆衣服在池塘边浣洗。

只是人们分不清，那是天宇的衣服还是阿乐的。

他们住得似乎很和谐。

但还是发生了点事情。

那一天，梅雨从池塘边回去。

天宇怒气冲冲地堵在房门口，而阿乐手中执着白晃晃的雕刻刀，两人像斗鸡一样彼此瞪着。

“怎么了？”梅雨颤声问道。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天宇指着桌上一盘糖醋鱼，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不要动我的鱼！不要动我的鱼！”

“池塘里那么多鱼，干嘛这么在乎？”阿乐大咧咧地说，“最近根雕卖了些好价钱，我可以赔偿你！”

“我最后说一次！要吃鱼，自己买去！要是再动我的鱼，我就——”天宇用力地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看了看地上一个酷似金鱼的根雕，一脚大力踹去，无辜的鱼雕顿时粉身碎骨。

梅雨像死鱼般瞪大了眼睛，手中的脸盆惊然滑落地上，衣服满地，也分不出哪件是阿乐的，哪件是天宇的。

天，突然开始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