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渭水桃花
元寿二年秋(公元前1年)
渭水河畔
樊老五愁容满面地蹲在自家那片贫瘠的粟(su)田里。
他那黧(li)黑粗糙且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抚过干瘪的穗头,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苦涩与无奈。
自从去年朝廷新颁的"六筦令"下来,让田税直接翻了三倍,这对本就艰难的樊老五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为了给病重的妻子抓药,他咬着牙,含着泪,不得不把祖传的桃木耒(lei)抵押给当铺。
此时,五岁的阿禾扎着两个小发髻,蹲在田埂上,眼睛亮晶晶的,正专注地用苇杆编着蚱蜢。这苇杆蚱蜢,便是她仅有的玩具。
她时而嘟起小嘴,使劲地扯着苇杆;时而皱着小眉头,认真地调整着蚱蜢的形状,模样十分可爱。
......
“樊家欠税八百钱!”
税吏那刺耳的铜锣声如炸雷般响起,惊飞了栖息在田边的雀鸟。
樊老五身子一颤,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他颤抖着双手,哆哆嗦嗦地递上最后半袋粟米,那双手因为长期劳作而变形,此刻更是抖得厉害。
可税吏一脚踹翻了他,恶狠狠地吼道:“王田制下私藏粮种,按律充役!”
阿禾见状,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恐惧和愤怒。她不顾一切地死死抱住父亲的小腿,小小的身子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
突然,鞭梢扫过她的喉咙,她“啊”地一声,却发不出声音,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元始元年春(公元1年)
南阳官矿(桐柏山矿洞)
父女俩被铁链串在一起,艰难地走在囚徒队伍中。
阿禾紧紧挨着父亲,小手抓着父亲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颈间挂着半片桃木偶,那是母亲临终前强撑着病体,用粗糙的双手一点点刻出来的护身符。母亲刻的时候,每一刀都饱含着对女儿的爱与牵挂。
矿洞口的青铜磬敲响时,樊老五被推进乙字矿道。
樊老五回头看了看阿禾,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默默转身。阿禾被扔进洗砂池打杂,小小的她在偌大的洗砂池边显得那么渺小。
"这哑女倒有双巧手。"
老矿工吴老七看着阿禾用朱砂在岩壁画的飞鸟,不禁心中一暖。那飞鸟画得虽然稚嫩,但却充满了灵动与生机。
吴老七偷偷塞给她半块麦饼,阿禾先是一愣,接着眼睛里闪烁着感激的光芒,她接过麦饼,小声地“呜呜”了两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深夜,矿洞里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火光闪烁。
樊老五拿出骨针,在女儿的木偶背面刻下:“元始元年父赠”。
樊老五的手因为汞蒸气的侵蚀,指甲已经发黑,刻字时每一下都十分艰难,但他却刻得无比认真,每一笔都倾注着对女儿深深的爱。
元始二年(公元2年)
乙字层矿洞
樊老五的身体越来越差,指甲开始脱落,脸上冒出紫斑。但他依然强撑着,悄悄教阿禾认岩壁的计数符号。
樊老五指着那些符号,耐心地讲解着:“等攒够三百个‘正’字,爹带你去看渭水桃花。”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充满了坚定。
阿禾认真地听着,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她使劲地点点头。
正月初一元旦,阿禾满心欢喜地用丹砂染红桃木偶。可却被监工发现了,监工捏着木偶狞笑。
樊老五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红了,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抢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女儿有事。”
结果不小心打了那名监工,被烙铁在背上烫出“官奴”二字。
那夜,阿禾看着父亲背上的伤口,心疼得泪水直流。她用唾沫混着汞液,在父亲伤口画了朵桃花,小手轻轻地画着,每一笔都带着对父亲的心疼与爱。
六月十四夜晚,监工偷偷篡改名单,加上了樊老五的名字。
半夜,樊老五被那名监工叫醒,他迷迷糊糊听到自己名字在祭祀名单里。
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他看向身旁熟睡的阿禾,心中满是不舍。
樊老五轻轻摇醒阿禾,阿禾揉着眼睛,一脸懵懂。樊老五强忍着泪水,把桃木偶递给阿禾。
“阿禾,爹可能不能陪你去看渭水桃花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阿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抱住樊老五,“呜呜”地哭个不停。
六月十五,酉时
乙字层矿洞
樊老五被押往祭祀场。阿禾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死死拽着铁链。监工扬起鞭子要打阿禾,樊老五用身体护住她,眼神中满是愤怒和决绝。
“以后阿禾就跟着你吴伯伯,记得要听吴伯伯的话!”
“阿禾,爹爹就先走了。”
......
六月十五,酉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