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衬托着叶秀峰那张清瘦冷峻的脸。心胸狭窄，气量狭小的叶秀峰虽是中统老人，此番又入主中统局成为局长，但是由于现今的中统大都是二陈和徐恩曾的老部下，后来又多了朱家骅的一部分人，这些人大都瞧不起他叶秀峰，所以，叶秀峰能够直接指使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这位美国匹兹堡大学毕业的硕士，天生就对金钱情有独钟，爱财几乎可以超过性命，这也是他叶秀峰最为致命的弱点，也是中统同僚最为看不起他的地方。叶秀峰在不招人待见的情况下，为了改变现状，于是便拼命的举办各种培训班，以此培养嫡系，挽回自己在中统的统治地位。
随着一期期培训班的开办和结业，叶秀峰便从中亲自挑选优秀人员进行专业训练和针对性的二次培训，并逐一安排到中统的各个部门，成为他的眼线和各部门的中坚力量。显然，叶秀峰的这一做法，会让更多的中统元老感到不悦，甚至是抵触，这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首推钟甄毓。
坐在办公室里的叶秀峰，手上拿着一批培训班刚刚结业人员的档案看着，眼镜片后面的那双小眼睛泛着一种冷漠和孤寂的冷光，叶秀峰一份份的看着，一个个的否定，他现在急需一名能够真正为他在中统挑大梁的人，但是他也清楚，此等人才，现在已经是凤毛麟角，刚刚从培训班出来的人，就目前情况很难胜任。这让叶秀峰感到一种无以表述的无奈和惆怅。
叶秀峰放下手中的人员档案，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声。就在这时，秘书聂风走了进来，叶秀峰看着文质彬彬的聂风问：“有事吗？”
聂风看看他走近叶秀峰小声说：“有一人求见”
叶秀峰抬头看看聂风，把桌上的眼镜拿起来戴上冷冷的说：“谁呀？你这么神秘？”
“局座，您肯定想不到会是谁？”聂风脸上泛起一片笑容说，叶秀峰哼了一声道：“到底是什么人？别跟我打哑谜了”
“军统爵爷凌若飞”聂风看着叶秀峰说，叶秀峰听到这话立刻站起身来瞪大眼睛问：“你是说凌若飞？”聂风微笑着点点头，叶秀峰看着他说：“他？他怎么无缘无故的跑到我这里来？他来做什么？”
“局座，您是见还是不见？不管他来做什么？您见一下不就知道了吗？要是您不见，我就请他回去”聂风看着叶秀峰说。
叶秀峰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抻了一下衣服的下摆，站直身子说：“请，有请!”
聂风答应着跑出去，叶秀峰绕过办公桌，来到沙发前对着门看着，当他看到聂风领着凌若飞走进来，叶秀峰一脸春风般的迎上去伸出手来，凌若飞脸上带着笑容伸手握住叶秀峰的手说：“凌某冒昧到访，多有打搅，唐突之处，请叶局长海涵”
“哪里，哪里，你这位党国干才，军统精英，抗战英雄，少将处长，今天能到我这小庙来，我可是荣幸之至啊！”叶秀峰说着拉着凌若飞坐在沙发上对聂风说：“聂秘书，沏茶，把我最好的那罐六安瓜片打开，给凌处长尝尝”
凌若飞站起身来说：“多谢叶局长”
“凌处长，客气了，快请坐，请坐，到我这里千万不要客气啊，更不要见外”叶秀峰说着再次伸手拉住凌若飞坐在沙发上。
聂风把散发着清香的两个建盏茶碗轻轻放在二人面前，叶秀峰点点头看看聂风，聂风知趣的道：“局座您和凌处长聊，我先出去了”
叶秀峰点点头，凌若飞冲着聂风笑笑说：“聂秘书辛苦了”聂风摇摇头说：“凌处长客气了，您和局座聊着，我先去忙了”看着聂风走出去，凌若飞对叶秀峰说：“聂秘书人不错”
“还可以，还可以，人很勤快，也够聪明，呵呵，但是也只能做些迎来送往，整理案头的工作，难堪大任啊！”叶秀峰说着端起茶碗递给凌若飞，凌若飞接过去笑着说：“叶局长要求太高了吧？”凌若飞说着喝了一口茶，再看看那釉色油光的建盏笑着说：“斗笠盏，鹧鸪斑，不错，好东西”
叶秀峰笑了笑说：“凌处长对此也有研究？”
“没有，没有，我只是喜欢而已，谈不上研究，我可比不上您叶局长啊”凌若飞笑笑说。
叶秀峰放下茶碗看着凌若飞问：“凌处长今日到我这里不知有何见教？”
凌若飞打量着叶秀峰慢慢说道：“我看叶局长这脸上似有不快，心中满是焦虑，不知是什么缘故啊？”
叶秀峰看着凌若飞叹口气说：“我早就听闻凌处长会读心术，今日一见果然厉害，你怎么知道我有不快呢？”
“读心术不是看相，呵呵，自我进门到现在，叶局长都是双眉紧锁，即便是偶有笑容，也只是强颜欢笑，叶局长两眼中充满一种渴望和焦虑，您看看，您的双腿不是交叉而坐，而是并排而立，时不时的抖动一下，这说明你内心很烦躁也很焦虑……”
“佩服，佩服，没想到凌处长的察言观色能力如此厉害，不要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我心里这点事都让你看得清清楚楚了”叶秀峰打断了凌若飞的话说。
凌若飞停住话音站起来走了两步看着叶秀峰问：“叶局长是在为无人可用而焦虑不安吧？我知道，现在的中统大都是二位陈先生和徐局长的旧部还有一部分是朱家骅的人，所以，叶局长虽贵为一局之长，奈何可用之人不多啊，又有很多人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这样您的工作将很开展”
“知我者，若飞也”叶秀峰说着激动地站起来看着凌若飞，凌若飞笑笑说：“我来是想跟叶局长讲一点事情，或许您听完我的话，会对您有所帮助，或者是有所启发”
“哦，是吗？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请凌处长说说吧!”叶秀峰说着坐下去，端起茶碗看着凌若飞。
凌若飞不紧不慢掏出烟盒，拿出一支烟点上，看了一眼抬头看着他的叶秀峰说：“叶局长的情报处长钟甄毓”当凌若飞刚刚说到钟甄毓的时候，他看到叶秀峰脸上快速掠过一丝不快的表情，眼中那一刹那间充满了杀意，这让凌若飞心中更加坚定了信心。于是凌若飞抽着烟在房间走着继续说着：“叶局长的这位手下实在是不敢恭维，当初我曾经救过他的性命，可他呢？不但不念旧恩，反而针对我一次次的进行挑衅，就在前几天，叶局长您知道吗，他做了一件什么事？”
叶秀峰瞪大了眼睛看着凌若飞问：“什么事？”
凌若飞弯下腰看着叶秀峰说：“叶局长您可千万不要告诉我您不知道此事？”
叶秀峰看着凌若飞说：“到底什么事？”
“您不知道吗，但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他钟甄毓是徐静斋的高足，您和徐静斋又是老朋友，同为中统的元老，可是，这个钟甄毓为什么要吃里扒外呢？好吧，他愿意吃里扒外也罢，但是，你不能把我牵扯进来吧，这是不是有点不够君子了？”
凌若飞的一番话让叶秀峰如坠云里雾里，他看着凌若飞问：“凌处长到底是什么事情”
“那我就当你叶局长不知道此事，就在前几天，你的情报处长蛊惑重庆军统站长刘铭秘密抓捕了共产党重庆地下党首脑老猫，而且还让刘铭秘密押送到了南京，亲自交给了我们毛人凤局长，结果，这件事毛局长又让我和二处的曹明辉处长一同审问这个共党，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啊？其实，我知道，钟甄毓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军统重庆站和我们一处，二处三个部门争功，然后又有意无意的把消息透露给我们局座，让局座出面命令我和曹处长一同审理，不管审问出什么结果，都可以达到他的目的，既可以借此向我们局座示好，又可以趁此机会让我和老曹还有重庆的刘铭搞僵，还可以让您这位局长蒙在鼓里，然后他从我们局座那里得到他想要共党信息，然后瞒着您上报，您想想这是一个多么可怕又阴险的计谋啊，抓了一个共党，既可以向我们局座献媚示好，又可以把我们一处、二处、重庆站的水搅混了，让我们三方围着一个共党互掐，最严重的是他欺上瞒下，让您蒙在鼓里，一旦，有朝一日，上面有人问下来重庆共党老猫的事情，您是一无所知，而他却可以站出来邀功请赏，下一步，您的位置就会更加岌岌可危，您说是不是呢？这种人，您说可怕不可怕，可恶不可恶？”
叶秀峰听着凌若飞的话，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他的双手紧紧握住那支建盏茶碗，脸上的肌肉不时地抽动一下，上牙咬住嘴唇一语不发。凌若飞看着叶秀峰的表情停住话语喝了一口茶水坐下。
叶秀峰看着凌若飞问：“凌处长所说这些，我都知道，呵呵”
凌若飞哈哈一笑说：“哦，是吗？那我明白了，原来叶局长就是这种甘愿被人玩弄的人，我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既然您心甘情愿被您的部下如此不待见，如此看不起，那您就继续这样下去吧，我告辞了”凌若飞说着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向门前走去。
叶秀峰喊了一句：“请留步”
凌若飞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叶秀峰，叶秀峰看着他慢慢站起身说：“凌处长所言都是事实？”
凌若飞不屑的笑了笑，径直走到叶秀峰的办公桌前一把抓起电话对着叶秀峰说：“你可以给我们毛局长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叶秀峰走上前拿过电话放在座机上看着凌若飞问：“那凌处长跑来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你这样的做法又与钟甄毓有什么区别呢？”
“原来叶局长也是这种不知道感恩戴德的人，居然把我此行当成是向您买好来了，哈哈，叶局长还记得当年我们唐主任的事情吧？我和唐主任关系甚密，是唐主任话中有话，让我替他来向叶局长透露消息的，算是唐主任报答您当初的一番直言，唐主任时刻铭记在心，此番见您入主中统，但是又举步维艰，故此让我来把此事告知叶局长，希望能帮您摆脱目前窘境”凌若飞看着叶秀峰说。
叶秀峰点着头说：“想不到唐兄如此重情重义，叶某真是感激啊，凌处长您请坐，我想听听您有什么高见，可以尽快摆脱眼前窘境？”
凌若飞笑了笑说：“我是个外人，不便多参与叶局长的事情，我今天来也就是传达唐主任的意思，是不愿意看到叶局长做个傀儡局长，让下面人像耍猴一样耍弄您，我要是您……”
叶秀峰把脸凑过来看着凌若飞问：“凌处长说下去，说下去！”。“中国自古就有一句名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个道理叶局长不会不懂吧，您看看历朝历代，哪个不是如此呢？”凌若飞说着用手在茶碗里蘸了水在茶几上写到：“向影心”凌若飞写完看着叶秀峰，叶秀峰摇摇头说：“请赐教”
凌若飞笑笑说：“毛局就比您手段高明，他老婆向影心都可以关在精神病院里，何况是一个下属呢？”
叶秀峰点点头看着凌若飞说：“我明白了，明白了”
“一将功成万古枯，叶局长新入主中统，如果不来个杀鸡儆猴，那将很难在中统立足下去，您应该清楚，中统、军统一直都是势不两立，他钟甄毓能够主动向毛局示好，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希望毛局能够把他要到我们军统那边吗，如果达不成目的也可以给您这边带来更多令人耻笑的笑柄，让您在中统更加难以立足，这样他便有机可乘，实际上他是觊觎您的位置，您想想他在中统多少年了，至今还是个上校处长，他心里能服气吗？这要是徐静斋还活着，估计您这位置早就是他们师徒的了，这个时候，您要是还舍不得用手段，呵呵，到头来，难堪的一定是您”凌若飞的一番话让叶秀峰早就有杀意的心中开始更加坚定起来。
他看着凌若飞笑了笑说：“多谢唐主任和凌处长的一片赤诚，叶某感激不尽，此事还需让我再三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