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 锦绣 - 采诗燚燚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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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廷远虽非如意郎君,却胜在宽厚仁善,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宿。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往后再难觅得如此契机。

想到此,唐晓蝶幽幽一叹,语气悲戚:“阿灿,你不懂女人的苦处。我虽然不想再婚,可我别无选择。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离畔女人,在这世上很难立足。再说,你还年轻,没有经历过婚姻的冷暖。可我和柳先生,都曾有过一段失败的姻缘。我离畔,他丧妻,也算是同病相怜。今后在一起,或许还能互相扶持,重新开始呢。”

陈灿耀闻言,先是一怔,继而苦笑摇头。他虽然年轻,却也并非涉世未深。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唐晓蝶此时的不易。一个弱女子,一个离畔女子,来到长安漂泊,在夹缝中求生,本就比登天还难。如今有人愿意给她一个名分,给她一个依靠,她又怎能不动心?

可是,陈灿耀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他痛恨这个世道的不公,痛恨这些压在女子身上的枷锁。若是他有能力,定要扫除这一切陈规陋习,让天下女子都能堂堂正正,自由自在地活着。

陈灿耀见唐晓蝶的态度如此坚决,心知已无回旋的余地。默然良久,终究还是长叹一声,语气惆怅而无奈:“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多言。你说得对,婚姻是你自己的事,旁人确实无权干涉。我只是念及多年的友谊,不忍见你委屈自己。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定然尊重。只是,这三日里,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婚t姻大事,容不得一丝马虎啊。”

说罢,他深深望了唐晓蝶一眼,眼底有化不开的惆怅。那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言又止。许久,陈灿耀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萧索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唐晓蝶怔怔地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她何尝不向往陈灿耀那样的人生?意气风发,光芒万丈,锦绣前程。只可惜,造化弄人,女子的命运,总是身不由己。

她这一生,大概只能在尘世中蜷缩一隅,不敢再奢求什么跌宕起伏的人生了。

人群中一片唏嘘,议论纷纷。

茶客们看着眼前这出狗血大戏,心中感慨万千。堂堂国子监的监承大人,竟为一介离畔女子如此神伤,实在让人唏嘘不已。而这个唐姑娘,面对两大才俊的抉择,竟选择了貌不惊人的中年人,更是令人不解。

柳廷远望着唐晓蝶远去的背影,心中掀起一阵狂喜的波澜。他和陈灿耀本就是多年的故交,虽然平日里往来甚密,但柳廷远一直对这位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怀有一丝妒忌之心。

陈灿耀不仅仕途顺遂,前程似锦,而且还掌管着国子监的贡茶订单。柳廷远一直觊觎这笔肥差,曾多次向陈灿耀示好,希望能从中分一杯羹。可陈灿耀却不为所动,对柳廷远的巧言令色不屑一顾。久而久之,柳廷远心中便积累了一股怨气,恨不得在某个机会出其不意,狠狠出一口恶气。

如今,柳廷远虽然没能如愿拿下贡茶订单,却意外地抢走了唐晓蝶。这种扳倒情敌的快感,让他内心的郁结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淋漓。

望着陈灿耀萧索离去的背影,柳廷远的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他暗自冷笑,穷酸书生再意气风发,也架不住自己有钱有心计。就让他带着可怜的自尊心灰溜溜离开吧,从此不要再做什么痴心妄想。而自己,则要带着得之不易的美人,风风光光迎娶回府,让那陈灿耀见了眼红,肠子都悔青了。

想到这里,柳廷远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像是对自己智计得逞而沾沾自喜。一想到陈灿耀那副败犬的模样,柳廷远就乐不可支。他不由得对唐晓蝶说:“蝶儿,你放心,今后有我罩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我会让你成为长安城里最风光体面的女人。”

唐晓蝶木然点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柳廷远却浑然不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唐晓蝶的真实感受。他只当唐晓蝶是害羞,更加得意洋洋。喧嚣的市集渐渐沉寂下来,柳廷远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翩然告辞离开。唐晓蝶目送他离去,面上挂着的微笑如同一副精致却又略显僵硬的面具。

唐晓蝶和妹妹陈离柔开始默默地收拾摊位,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沉重。两人并肩劳作,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压抑,似乎连晚风也在悄然叹息。

陈离柔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她的目光在唐晓蝶身上流转,满是关切与忧虑。终于,在一切收拾妥当,回到家里,陈离柔鼓足勇气,悄悄靠近唐晓蝶,以近乎哀求的语气低声问到:“姐姐,对于柳先生的婚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真的决定要嫁给他吗?”

“嗯。”唐晓蝶闭上双眼,语气决绝,“我已经想清楚了。柳大人是我最好的归宿。至于陈公子……我与他是没有结果的。”

“可是姐姐,你明明心里还惦记着陈公子,为何要委屈自己?如今你们好不容易重逢,你却要嫁给柳大人,这不是折煞了你自己吗?”陈离柔急得直跺脚。

“阿柔,你不懂……”唐晓蝶苦笑一声,“柳先生对我是真心的,不介意我的过往,愿意给我一个庇护。我们都是过来人,都经历过婚姻的苦楚。我们在一起,或许……或许真的能相濡以沫,互相扶持。”

唐晓蝶说着,眼神变得恍惚。是啊,她与陈灿耀,不过是年少轻狂,梦里花。而她与柳廷远,才是切切实实的相知相守。她已经厌倦了颠沛流离,渴望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归宿。既然老天注定她与陈公子无缘,她又何必执迷不悟?

陈离柔望着她,只觉万般不忍,上前拥住唐晓蝶,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姐姐,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往后的日子,阿柔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唐晓蝶感动地回拥陈离柔。是啊,无论前路多么坎坷,无论爱恨纠葛多么撩人,至少还有亲人相伴。

还有妹妹这个心灵的港湾,能够慰藉她所有的苦楚。

窗外,一只孤雁掠过天际,留下一声悠长的鸣叫。那凄厉哀婉的声音,似在倾诉离别的苦涩。

唐晓蝶擡头,目送那只孤雁远去,心中涌起万千感慨。爱情与婚姻,从来都是两回事。她与陈灿耀,就像两只南归北往的候鸟,注定是离离相守,无缘厮守一生。

长夜漫漫,茶烟袅袅。一杯心事,几许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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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长安城渐次沉寂下来。

唐晓蝶独坐在简陋的房中,借着微弱的烛光,出神地望着窗棂上的斑驳印记。

一阵轻轻地叩门声,将唐晓蝶从沉思中惊醒。她心头一紧,隐约猜到了来人是谁。果不其然,当她打开门,看到的正是陈灿耀那张熟悉而俊美的面容。

陈灿耀缓步踱进屋内,在昏黄的烛光下,面容时而明亮,时而晦暗。唐晓蝶不安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脏怦怦直跳,强作镇定,故作轻松地笑道:“阿灿,大晚上的,你怎么突然来了?可有什么要紧事?”

陈灿耀幽幽叹了口气,目光灼灼地望向唐晓蝶,良久才低声问道:“蝶儿,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嫁给柳廷远?你可想清楚了?”

他语气平静,却掩不住话音中的苦涩和不解。

唐晓蝶心头一颤,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佯装不解地反问:“为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能有机会再嫁,你身为我的朋友,不为我感到开心吗?依着你,难道要我一辈子守着贞节牌坊,做个独身女人?”

她故作调侃的语气,却掩不住内心的酸楚。是啊,她好不容易寻得一个善待自己的归宿,旁人不仅不替她高兴,反倒百般质疑,这叫她如何受得了?

陈灿耀见她如此说,眉头紧蹙,神色间满是忧虑和不赞同,急切地说道:“正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才要问你,才要劝你慎重考虑。蝶儿,我了解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是个骄傲独立的女子,最看重自由,最不愿委曲求全。可如今,你却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还是一个年过四十,丧妻多年的鳏夫。这实在不像你的作风。莫非,你是被柳廷远的甜言蜜语迷惑了?还是被他的财富地位诱惑了?要我看,他不过是老树开新花,想找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续弦,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你若嫁给他,只怕会后悔莫及啊!”

唐晓蝶听他这番话,脸色微微泛白,嘴唇颤抖。半晌,她才低声辩解道:“阿灿,你这话就不对了。柳先生待我真心实意,不嫌弃我的过去,愿意给我一个名分,一个家。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再说,我如今已是离异女子,还能奢求什么?能有个宽厚仁慈的男人愿意娶我,我已是三生有幸了。”

“你糊涂啊!”陈灿耀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才十九岁,正是青春年华,前途无量。可柳廷远已年过四旬,身体各项机能都在走下坡路。你若嫁给他,等于是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埋葬了自己的青春和才华。你好不容易摆脱了罗辰那个恶魔,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怎么又要把自己束缚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你想过没有,万一柳廷远对你不好,你又要如何自处?到时候,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陈灿耀这番话,恳切而热烈,胜过千言万语。他的眼神,炯炯有神,透着真诚与悲悯。唐晓蝶望着他,只觉得五内俱焚,心如刀割。是啊,她何尝不向往自由?何尝不希望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活出个灿烂人生?可她毕竟是个女子啊,一个风评跌落谷底的离异女子。

嫁人,或许是她最后的选择,最后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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