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 锦绣 - 采诗燚燚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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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沉默,在昏暗的烛光下发酵。窗外,秋风萧瑟,吹落了一地的梧桐。风吹过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哀鸣,似乎连老天都在为这对苦命鸳鸯哀悼。

不知过了多久,唐晓蝶才重新开口,声音嘶哑而疲惫:“阿灿,我累了。我受尽欺凌,备尝艰辛,几度濒临崩溃。如今,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寻得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一个可以荫蔽我的避风港。我不奢求他有多完美t,只求他待我真诚。柳先生虽非良人,但他宽厚仁慈,愿意接纳我的过去。我若嫁与他,至少还能保全自己,不必再受流言蜚语之苦。这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对我而言,已是最好的结局了。阿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毕竟不是我,无法体会我内心的千回百转。我的路,我自己会走。你是男人,你不会懂。从今往后,你我只是普通朋友,互不干涉,互不亏欠,好吗?”

陈灿耀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蝶儿,你说得没错,作为男人,我或许无法体会你内心的煎熬。可我是你的朋友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入歧途,看着你把自己葬送在一个不相称的男人身边?你说你需要依靠,需要庇护,可这个依靠,这个庇护,难道非得是一个丈夫吗?如今社会开明,女子自食其力,已是常态。你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靠自己的才华,在这世上闯出一片天地。何况,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啊!我在朝中为官,颇有薄面。若有人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他!你的茶摊生意,我也可以从中助你一臂之力。我真心希望你能三思啊!一旦嫁作商人妇,你今后的人生,就再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我已经想好了。”唐晓蝶烦躁地说,“你说,是他挑唆我,打压我,让我不得不嫁给他。可是,你呢?你在做什么?我知道你有锦绣前程,可我没有。我和罗辰离畔,我来到长安,我住地下室,我长漂,我和歹人作对,已经耗费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勇气。你不懂。你的路,还很长很长。将来,你一定能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一个能与你比肩而立的贤内助。而我,注定要在柳府蜗居一隅,在锦衣玉食中了却残生。这是我的宿命,我无力改变,也不想改变。阿灿,你别劝我了。”

说到这里,唐晓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深吸一口气,端起茶盏,想要掩饰内心的酸楚。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似在感受岁月留下的苦涩与无奈。

半晌,她才苦笑一声,幽幽说道:“阿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毕竟不是我,无法体会我内心的百转千回。男人和女人,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的路,我自己会走。往后你我不过是寻常旧友,互不相欠,各自安好,不好吗?”

窗棂上,斑驳的影子被秋风吹得左右摇曳,似在无声叹息。陈灿耀望着眼前的唐晓蝶,曾经的意气风发,已经被岁月和生活磨砺得疲惫不堪。她憔悴的面容上,已经看不到半分少女的青春靓丽,留下的只有沧桑与无奈,像是一朵萎靡的花,再也绽放不出昔日的绚烂。

可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必须以朋友的身份,以兄长的口吻,好好开解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子。

陈灿耀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蝶儿,你说得没错,作为男人,我或许无法体会你内心的煎熬。可我是你多年的挚友啊,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歧途,看着你将自己的人生葬送在一个并不相称的男人身上?你说你需要依靠,需要庇护,这个我都理解。可这个依靠,这个庇护,就一定要以婚姻的形式吗?要知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关乎你的幸福,关乎你的一生。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真的甘心就这样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并不十分了解的男人吗?”

唐晓蝶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丝决绝的神色,坐直身子,平静地望向陈灿耀,一字一句地说:“阿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毕竟不能左右我的人生。我是一个有主见的女人,不会因为旁人的看法就改变心意。我要嫁给柳先生,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这一次,我不想再逃避,不想再彷徨。我要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命运,去开启崭新的人生。从今往后,你我各自安好,互不相欠。感情的事,就让它随风而逝吧。你我今后,只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再无其他。”

陈灿耀闻言,心中一急,竟猛然脱口而出:“蝶儿,你不是非要一个归宿吗?那你嫁给我,我娶你!”

这一席话,宛如平地惊雷,在寂静的夜色中炸响。唐晓蝶怔怔地望着他,双唇微颤,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陈灿耀竟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听得两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唐晓蝶怔怔地望着他,双唇微颤,眼中尽是不可置信。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儿时的嬉戏玩闹,谈诗作赋,在扬州的别离悲欢。她与他走过人生的每个篇章,早已情同手足,亲若兄妹。可如今,他的一句话,却生生撕开了时光的罅隙,将那些深埋于心的情愫,残忍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唐晓蝶只觉得头晕目眩,心乱如麻。她呆立良久,才勉强开口,声音微微发颤:“阿灿,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们……我们怎么能……你……你别说傻话。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你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

陈灿耀似乎没料到自己会冲动至此,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脸上写满尴尬和无措。良久,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蝶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太担心你了。我怕你受苦,怕你……”

此情此景,他想说的有太多,想做的也有太多。可到底,还是被现实扼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唐晓蝶默默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目光悲悯而坚定,缓缓起身,负手而立,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半晌,她才幽幽开口,声音低沉而哀婉:“阿灿,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女扮男装,才有资格和你们一起念书。那时的我们,都还年少无知,不懂世事艰难。后来,你入仕为官,而我,却只能在商海浮沉,自谋生路。若是我仍是当年的唐家嫡女,或许,我们还有可能携手到老。可如今,我已是个离异女人,早已身败名裂。这门亲事,怕是再无可能了。”

唐晓蝶说到这里,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屋外秋风萧瑟,吹得窗棂咿呀作响。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着她清癯的面庞,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唐晓蝶擡手拭去泪水,自嘲般笑了笑,语气愈发凄婉:“你是堂堂士族之后,国子监祭酒之子。你们家向来恪守礼教,门第森严。我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品级低微,本就配不上你。如今再加上这一番身世,只怕连做个妾室,都是痴心妄想了。阿灿,你我都是聪明人,又何必自欺欺人?如今说这些,不过是揭我伤疤,徒增烦恼。你我没有可能,这是天意,是造化弄人。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就此放手,各自寻归宿。”

陈灿耀闻言,只觉得心如刀割。唐晓蝶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一般,狠狠地剜在他的心坎上。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脸色惨白如纸。是啊,蝶儿说得何其残忍,却又何其在理。身在商贾之家的她,又怎会不懂门第观念的残酷?又怎会不明白,这个世间对女子的苛刻要求?他们之间,隔着如此天堑,又有什么资格,去奢谈什么海誓山盟,天长地久?

陈灿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他想要反驳,想要争辩,想要说服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子。可是,面对唐晓蝶决绝的眼神,一切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唐晓蝶看着他为难的神色,苦笑一声,幽幽说道:“阿灿,你看,连你都无法反驳我的话。这就是现实啊。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是,我就是要嫁给柳廷远,就是要用婚姻换取庇护,不行吗?我已经受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受够了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与其日后悔恨,不如嫁一个可以托付的人。这是我的人生,我的选择,旁人无权置喙。”

“陈大人,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唐晓蝶别过脸去,不愿再看陈灿耀一眼。她怕自己会心软,怕自己会动摇。此时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坚强,都需要狠下心肠。

陈灿耀怔怔地望着唐晓蝶,只觉得她从未如此陌生,如此遥远。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山海,再也无法触碰彼此的心。一时间,陈灿耀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是啊,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唐晓蝶的决定?还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她的选择?

陈灿耀也知自己无能为力,无颜久留。他最后深深望了唐晓蝶一眼,眼底尽是不舍和伤感。良久,他才幽幽叹息一声,似是放下了所有。转t身离去时,背影萧索凄凉,像个失魂落魄的游魂。推门而出的刹那,他回望唐晓蝶,目光灼灼,像是要将她的身影永远铭刻于心。下一秒,他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再不敢有片刻迟疑。若是再多看她一眼,只怕就再也不愿离去。

夜风萧瑟,雨声阵阵。屋内光影交错,人影寂寥。茫茫夜色中,只余一盏孤灯,伴着满室的凄清。

那曾经,竟是如此短暂;这往后,竟是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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