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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像唐老爷预想的那般顺利。
媒人领来了一个又一个的相亲对象,可他们中的大多数,要么门第不够高,要么家境不够富,有的人甚至对唐晓蝶的才华和理想嗤之以鼻,丝毫不给面子。唐老爷夫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旧礼教的束缚太深,女子若想跳出樊笼,谈何容易。
许多前来相亲的年轻人更是对唐晓蝶将来是否能“贤惠待夫,恪守妇道”表示怀疑。他们死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条,认为女子必须“婚后从夫,相夫教子”,而不该再参与茶庄经营这种“不务正业”的事情。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彻底让唐老爷无言以对,只得敷衍了事。
久而久之,许多原本不错的亲事,就这样胎死腹中,不了了之。
就在两人几乎要绝望之时,媒婆王太太带来了一个特别的人选,点燃了希望的火苗。
来人名叫罗辰,是个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虽然家世不算显赫,境况也不甚富裕,但谈吐不凡,学识渊博,且为人谦逊有礼。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对唐晓蝶的才华非但不排斥,反而十分欣赏,还表示愿意支持她继续打理茶庄,实现抱负。
这日,王太太领着罗辰来唐府相亲。他身着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玉带,头戴乌木发冠,显得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间尽显翩翩风度。见到唐晓蝶,罗辰眼中立刻流露出欣赏的目光,唇角漾起一抹会心的微笑,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早有预料。
罗辰缓步走到唐晓蝶面前,温言道:“唐小姐,别来无恙。久仰你才华横溢,精通茶道与经商之道。在下对茶叶和经商也颇有兴趣,若能与您切磋交流,实乃我三生之幸。”
唐晓蝶听罢,心中一动,擡眼打量起罗公子。只见他风度翩翩,言谈不俗,与那些墨守成规、目光短浅的世家子弟大不相同。
暗自思忖,这位罗公子言谈举止虽然彬彬有礼,但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熟稔感,仿佛与自己早已相识。这般眼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唐晓蝶微蹙秀眉,细细端详着罗辰的面容,觉得罗辰的身影有些熟悉,仿佛与记忆中的某个人影重叠,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唐晓蝶连忙莞尔一笑道:“罗公子客气了。世间男儿,大多眼界狭隘,重男轻女,鲜有赏识女子才华者。而公子不仅仪表不凡,且胸襟开阔,令我钦佩不已。”嫣然一笑,继而说道:“公子方才所言,与我心意不谋而合。我虽为女儿身,却志在经商,希冀有朝一日能凭己力打出名堂。公子能欣赏我的抱负,不拘泥于传统观念,实在难能可贵。”
罗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开口道:“唐小姐,是我。我就是当年在学堂喜欢你的那个小子。”
唐晓蝶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似乎想要从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找到一些线索。“你……你说什么?我们曾经相识?这……这怎么可能……”喃喃自语着,脑海中却隐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记忆深处,儿时玩伴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一个男孩的温柔体贴,如走马灯般浮现眼前。
罗辰为了让她回忆起自己,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唐晓蝶被罗辰猝不及防的亲昵吓了一跳,不禁回想起从前国子监那个青衫少年也曾对她动过几分相似的举动,当时她还恼羞成怒呢。如今想来,原来男儿们对女子的爱意,有时就是这般直白粗鲁,只是那时的自己太过年纪小,哪里体会得了其中的意味。
唐晓蝶恍然大悟,失声惊呼道:“你是陈灿耀?!天哪,怎么会是你?!”
罗辰微微一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是陈灿耀。我是罗辰啊。当年和你们一起玩耍,总是事事让着你,忍受陈灿耀捉弄的,是我罗辰啊。你……你都忘了吗?”
说到这里,罗辰语气间染上了一丝哀伤,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失望:“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你。可你……却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连我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唐晓蝶的神情霎时变得迷茫而恍惚,轻轻皱起眉头,仿佛在脑海中搜寻着什么。片刻,她擡起头,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轻声道:“公子请恕我直言,你所说的那段往事,我竟是全无印象。我们当真相识于儿时?这般说来,我岂非是负了公子的一片深情厚谊?”
罗辰闻言,面露惊诧,继而又换上一副略显失望的神情,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唐晓蝶,语气中透着一丝哀伤和无奈:“原来姑娘竟是忘了。也罢,当年你我不过是豆蔻年华,儿时的嬉戏玩闹想必你早已记不真切。只是姑娘既已遗忘,我又何必强求?只当我是自作多情,妄图用儿时的情谊来打动姑娘罢了。”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眼神黯淡下来。唐晓蝶见他神色黯然,心中顿时愧疚万分,连忙柔声解释道:“公子莫要难过。晓蝶并非有意遗忘,只是时光荏苒,那些陈年旧事早已模糊难辨。如今公子既已提起,我倒要细细回想一番。公子且稍待片刻,容我静心想来。”
罗辰见状,心中一喜,忙道:“好说,好说。姑娘但凭记忆,慢慢想来便是。在下绝无急于一时之意。”
说着,他体贴地为唐晓蝶斟上一杯茶,又殷勤地给她布好坐墩,让她安坐沉思。
唐晓蝶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只觉茶汤温润甘甜,沁人心脾。她缓缓合上眼,放松身心,任由思绪徜徉在过往的时光里。记忆的大门在她面前徐徐打开,尘封已久的片段铺陈开来。
只见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正与一群小伙伴在学堂嬉戏打闹。为首的是一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唤作陈灿耀。而她,女扮男装,化名唐小小。他使坏捉弄唐小小,惹得她哇哇大哭。忽然,人群中钻出另一个瘦小的男孩,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唐小小身前:“陈灿耀,你别欺负唐小小!要欺负就欺负我吧!”那男孩涨红了脸,握紧拳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呦,这不是罗辰吗?一天到晚跟在唐小小屁股后面,像是要图谋不轨。怎么着,你这是想打我啊?”陈灿耀不屑地撇撇嘴,一把推开瘦弱的罗辰。
“你……你再欺负唐小小,我就,我就去告诉先生!”罗辰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拽住陈灿耀的胳膊,想要阻止他。
唐小小躲在罗辰身后,止住了啜泣,小声央求道:“陈灿耀,你别欺负罗辰哥哥。他对我很好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唐晓蝶回过神来。是了,儿时与自己形影不离的,除了淘气捣蛋的陈灿耀,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他总是默默地守在自己身旁,像一个忠实的小跟班。每当自己被陈灿耀欺负得哭鼻子时,都是他第一个跑来安慰自己。他虽然话不多,但那双阴郁的眼眸中,总是饱含着关切和疼惜。
如今细细回想,唐晓蝶才恍然明白,原来是这个罗辰。故人重逢,她又糊涂地将他认作了陈灿耀,难怪他会如此失落。
许久,唐晓蝶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歉道:“罗公子,是我糊涂了,竟将你错认作阿灿那小子,实在惭愧。如今回想起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只是……只是我不敢相信t,你竟然会一直念着我。毕竟,我们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
罗辰说道:“姑娘无需自责。这也怪我贸然上门,又提起儿时旧事,难免叫姑娘猝不及防。都是我考虑不周,还望姑娘莫怪。”
唐晓蝶婉言道:“我对儿时记忆模糊,还请公子见谅。”
罗辰听闻此言,连忙道:“蝶儿,你不必自责。是我没能早些来找你,让你受了委屈。这些年来,我发奋读书,昼夜不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你!我立志要在功名场上建立一番事业,然后迎娶你为妻,与你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资产,才敢来唐府提亲。”
“当真?”唐晓蝶又惊又喜,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只是我还需要些时日,去梳理这一切。”
唐晓蝶和罗辰在茶室促膝长谈,共同回忆儿时的点点滴滴。随着话题的深入,两人渐渐敞开心扉,互诉衷肠。罗辰一边盛赞唐晓蝶的才华和美貌,一边讲述自己发奋读书、力争上游的心路历程。唐晓蝶被罗辰的一片痴心打动,对他的才学和见识也颇为欣赏。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就度过了一个上午。
唐夫人望着女儿与罗辰谈笑风生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喜上眉梢。她暗自思忖,这罗辰公子不仅仪表堂堂、才学兼备,更难能可贵的是能欣赏并支持晓蝶继续理茶经商。如此般配的佳偶,简直是老天都在眷顾我们唐家啊!她越想越欢喜,嘴角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唐老爷见女儿与罗辰谈得投机,也不禁连连点头,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他对这个青年可谓刮目相看。不仅相貌英俊、谈吐不凡,更有经世济民的胸襟和远见卓识。最令他动容的,是罗辰由衷地赞赏女儿的才华,甚至表示愿意全力支持她继续打理茶庄。这般通情达理、志同道合的夫婿,委实难得。若能结此良缘,不仅蝶儿终身幸福有望,唐氏茶庄的未来,也必将更加光明璀璨。
这对苦心筹谋女儿亲事的父母,此刻内心激动难抑。往日里的种种顾虑和担忧,已被眼前美好的前景驱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欣慰与感激。这般殷实诚恳、才华出众的佳婿,恰如天上散落人间的璀璨星辰,瞬间便照亮了他们为女儿筹划婚事的愁云惨雾。如此天赐姻缘,岂能不教人手舞足蹈,感谢上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