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死极

道生石碑的投影好似来自九霄之上，陈靖寒方一踏进石碑映射的范围内，就好似沐浴在山间的清泉之中，让人顿感身心清明。

但不知为何，陈靖寒总感觉道生石碑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觉得异常熟悉，似乎在哪里经历过一般。

带着这样的疑惑，陈靖寒盘身打坐，眼观鼻、鼻观心，去感悟石碑投影带来的奥妙。

当陈靖寒彻底静下心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缓缓放松、缓缓变轻，而后自己的神魂好似离体一般，竟能够从第三视角看到自己的肉身安静的盘坐在蒲团之上。

这缕神魂在空中飘摇，而后逐渐上升，钻进了巨大的石碑投影内。

事实上，不只是陈靖寒，周围的其余弟子也都处于这种玄妙的状态。

若是从外界的观众视角望去，就会发现太虚武场盘坐的弟子头顶纷纷蹿出一缕缕各色的匹练，这些匹练正缓缓涌向半空中的石碑投影内。

……

当陈靖寒的神魂进入石碑虚影的瞬间，他只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秒，紧接着，他的神魂似乎跨过了万古时空。

在这个过程中，陈靖寒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时间长河的流逝，大至朝代的兴衰更替、山河大川的演变、数百代人的由生向死；小至庭前的花开花落、蚍蜉的朝生暮死、夏虫的夜夜笙歌……

这些场景如同幻灯片一般，在陈靖寒的眼前放映、浮现，一幅紧接一幅。在流转的画面中，陈靖寒就好似独行的旅人，走过了数百万年轮。

渐渐地，他不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而是化作了历史长卷中的一员，随着时间一同流逝。

当某一天，陈靖寒化作了一位踽踽独行的苦行僧，他走在一片浩瀚无垠的戈壁滩中，头上顶着烈日，脚下踩着炽热滚烫的砂砾。

在这里，陈靖寒未曾见到一片绿洲、一颗乘凉的大树，他甚至没有进行过一次歇息。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行走，机械式的重复，直到脚上的一双草鞋被磨破，脚底板被砂砾割得血肉模糊，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一串或深或浅的血脚印。

终于，当陈靖寒走到第三十六万零八千步的时候，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又在寻找什么……”

此刻，陈靖寒双眼空洞，他望着面前这片无垠的戈壁滩怅然若失，感觉自己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来的路上。

当他张开嘴喃喃自语时，这才发现，自己的双唇早已经因为干涸黏连在了一块儿，难以启齿。

“我…是谁？我为何而来？！”

陈靖寒这一路走来，本以为自己目标明确、心中巨细无遗。然而，当他真正扪心自问时，这才发现自己甚至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谁能告诉我答案……”

遗忘掉名字的陈靖寒只觉得心中一阵空虚，紧接着，就是源于未知的恐惧。他开始在戈壁滩中一路狂奔，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自己的名字。

但是，这里空无一物，无人应答。

在接下来的十万步里，陈靖寒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自己来时的记忆。然而，越是漫无目的地狂奔，他的心越是惶恐不安。

渐渐地，脱水、脱力的后遗症席卷了陈靖寒全身上下每一处角落，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幻觉。

“嘭！”

只听一声闷响，陈靖寒轰然倒地，他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缓缓流逝。

……

于此同时，参悟石碑的其他弟子也陷入到了不同的景象，面对着不同的绝境。

孙坚的眼前是一片熔岩炼狱，而他则是被铁链绑在木桩上的孤魂野鬼，接受着无尽地火地炙烤。

唐婉青的眼前是一座冰山孤岛，而她只是孤岛上的一只飞鸟，忍受着孤寂和寒冷的煎熬。

宋元身处在一处巨大的风眼之中，风中刮出的是一道道利刃，切割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骨肉。

……

虽然每个人面临的场景不同，但同样都在经历着生死绝境的考验。一旦他们在这里身死道消，下一瞬间就会被剔除石碑投影。

……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靖寒的世界逐渐走入黑暗，他望着头顶的星空，心境缓缓平和下来，尝试着从地面坐起、盘身调息。

在调息的过程中，陈靖寒的生机仍然在缓缓消弭，但此刻的他心如止水，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正是在这种平静中，陈靖寒进入到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我是旅途中的苦行僧，我一路走来都是为了参悟。我之所以恐惧、之所以遗忘，都是因为我还没有悟透。”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要知道，我还是我就是了……”

这种玄妙的状态并没有使得陈靖寒的身体好转，随着心中愈发敞亮、愈发明悟，他的上眼皮也愈发沉重。

有人说，当人濒死之际，会看到自己的一生。但此刻的陈靖寒遗忘了一切，他的双眼望向无垠的夜空，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叮咚！”

当陈靖寒的意识即将完全脱离肉身之际，一滴无根之水滴入了他的心间，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就在下一瞬间，一株幼苗突然从陈靖寒的心眼里“长了”出来，它似乎一直都在，只等着主人去发觉它。

这颗幼苗出现的刹那，一股浩荡的生机突然从它小小的身躯迸发出来，这股生机很快就席卷了陈靖寒的四肢百骸，将他即将离体意识硬生生拽了回来。

在生机的滋养下，陈靖寒的身体如同枯木逢春，焕发出了全新的活力。

“我知道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