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剑舞(二更)
“司府双姝,一者才名在外,一者厨艺闻名,十多年倒是从未一起见过。这花自司大姑娘反向,停在司二姑娘手中,以本宫之见,不如就都来一展所长?”
越王妃见到下面尴尬局面,坐在首座托腮轻笑,旁边有人顺着低声叹道,“司大人真是好福气,两个女儿都这般出色。这花宴上一同献艺,之后也是一段佳话。”
厅中男宾也有几位,闻言出声笑道,“过去都只闻司二小姐诗词,司大小姐厨艺,先前听说司二小姐厨艺不逊于其姐,不如二者献艺换换,也别有一番趣味?”
“……”司梨一言难尽地看向说话的人,青年有着一双狐狸似的细眼,眼下青黑,目光有些色眯眯的。她确定原主和她都不曾见过这个人,又何必在大庭广众难为她?!
东阳公世子袁方同注意到她的眼神,回了个笑脸,视线却停在了旁边攥着绒花的司棠脸上。经过了惊吓和转折,司棠脸色微白,被有些暗淡的衣裳颜色一压,好似雨中瑟瑟花瓣,让人油然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司大没有读过书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有人出丑,才能更好地衬托出司二的好不是吗?他收回目光,压下心中微痒,看了一眼坐在主位扭来扭去还是个孩子的二皇子。如斯美人要留给他这小外甥,恐怕是红颜易老,平白蹉跎,真是令人心生遗憾。
司棠没有想多久,捧着准备的琉璃匣越众而出,刚施礼,就听方才还在惊吓中发呆的司梨开口道,“臣女才思平平,只在家读过些书,献丑还请诸位莫要笑我。”
呵,这会儿知道退缩了?第一个出来献艺,自己先打了退堂鼓,哪会有主人家喜欢?司棠勾起一个笑,伏地奉上琉璃匣,娇声道,“臣女赴宴不胜荣幸,小食糕点一份,名为白玉团,请二皇子殿下、越王殿下、王妃娘娘品尝。”
见到琉璃匣出现,席中不少人都脸色微变,攥紧了手帕。司梨小小惊呼一声,只引起了附近几人注意,司棠翘起唇角,为她的失态得意不已。
“可不能这么说,今天的糕点啊,可不是我们尝。花儿似的女孩子们在眼前,谁舍得分个三六九等呢,所以本宫把评点的权力交给了衡云和阿朗两个,定是公平公正。”
司棠刚说完,就被越王妃不轻不重地否了,这可不是个好开头。司梨见到琉璃匣就是眼皮一跳,这匣除了上面的银丝换成了金丝外,分明是自往来居售出的匣子。即便严防死守不许司府购买往来居的吃食,也避不过他们托旁人帮忙,为了掩人耳目,还将本来为凸显匣中物事的银丝换了材质,反倒让匣子有些俗气了。
匣中的白玉团看起来和糯米糍有些像,但并不是一个东西,司梨辨认一瞬没看出是什么材质,只看到司棠隐蔽的得意笑脸。
“臣女亦有一份吃食,名叫肉松小贝,愿与诗词一同献艺。”司梨从背后站着的阿珠手里接过木匣,奉过头顶,“愿四季共此时,年年岁岁有今日。”
“好一个年年岁岁有今日。”旁边的婢女们将两人手中匣子取走,越王抚掌而笑,“司大,这传花可不是你上来了一次就下一次不用来的游戏,你这次展示了诗词和吃食,下一次岂不是没了长处?”
“正因臣女自知诗词技不如人,方要以旁处补足。”司梨笑道,“还请殿下设题。”
“雪与梅,你任选其一吧。”
司梨垂眼片刻,开口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低低的笑声四处响起,这明显是个打油诗的开头,要说文采实在是夸不出口,连座上的越王与越王妃神色都有些古怪。
司棠做出了谦恭又焦急模样,抢前一步挡在司梨面前道,“既是献艺,殿下可否允臣女替姐姐作诗?”
司梨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踱步避开她的拉扯,“九片十片无数片……”
司棠已然泪盈于睫,哽咽道,“姐姐,不必勉强自己的。”
“……飞入梅花皆不见。”司梨越过司棠福身一礼,“臣女献丑了。”
司棠僵在了原地,四下的窃窃私语和上座的若有所思目光都说明了司梨的成功,只有她一人成为了丢人现眼的小丑。
“妹妹既已献艺,又为何停在中央迟迟不归?若是想展示诗词,不如等候下一轮吧?”司梨有意压低了声音,却又能让离得近的人听到,司棠的才女人设贴得太牢,以至于听到此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为司棠又加了一个爱出风头的标签。
“拙朴中又有雅趣,本王竟分不清是咏梅还是咏雪了。”越王笑道,“司敬之的女儿,自然是有他三分才气的。”
越王妃在旁接话,“当年简家月娘的诗文也不差,大巧不工,司大姑娘的才气自是不缺的,本宫瞧着就心里喜欢。好了,若是司二姑娘想作诗,不如下一场瞧瞧有没有机会。”
司棠一点点涨红了脸,跟着上前指引的婢女退回了席间。袁方同望见小姑娘双颊飞红,有些小骄傲和倔强的模样,端起桌上已凉的梅酒,一饮而尽。
司季氏坐在原地,脸色半点端倪不露,倒让许多知道京城往事,听到提及司白甫原配名字的人有些失望。只有司梨瞧见了她已经攥变形的帕子,轻轻勾唇。
击鼓传花又玩了几轮,穿插着越王府准备的歌舞表演,倒是慢慢热闹了起来。司棠见到又一次绒花停在自己附近不远,偏偏就是轮不到她,不免心中有些着急。若是没有展示的机会,还不如不来呢,她开始后悔方才怎么没有顺着司梨的话,直接先求个机会作诗了。
送到别处去的糕点迟迟没有得到点评,司梨也不着急。不过这次送上去的肉松小贝加了芋泥,放得糖多了味道会腻,她想着会是越王妃点评便只放了平常分量的糖,希望江释之吃了别不高兴才是。
绒花又转一圈,萧绮被点名上前,一身红色锦裙上拿金线绣了大团的花,俗艳的色彩被她笑起来格外艳丽的眉眼一压,反倒不显俗气,而是十二分的热烈娇艳。萧绮看了一眼司梨,咧嘴一笑,“臣女是个实在人,不说假话,这奶茶还是司大小姐教我的,殿下若是嫌弃,臣女只能表演个吟诗作赋、剑舞马术了。”
萧尚书今天不曾到场,但她的掌上明珠京中众人是听过跋扈之名的,如今有的夫人初次见到她,却忍不住心中点头。这般容色的女儿家,骄纵些也是应当的。
“哦?”越王妃笑了,“瞧你这促狭样子,本宫若是难为你,倒是本宫的不是了。来年萧大姑娘蟾宫折桂,要得你一段舞定是难了,还不速速让本宫瞧瞧这剑舞?”
“借王妃吉言!”萧绮也不忸怩,一抱拳,抽出旁边婢女递过来的竹剑,裙摆飞扬若花,无锋的竹剑在她的舞动中偏带上了丝丝冷光,动如奔雷,落若江海,大开大合,气势恢宏。
这不是女子常学的剑舞,更像是一场无人为敌的杀戮,血气和杀伐感迎面而来,有人恍然想起,萧绮是自西北战场长大的。
坐在上座的小儿看不懂内中寒意,瞪着葡萄似的眼睛,含着一汪吓出的泪水,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脸上又是怕又是被剑舞吸引的痴迷。
“好好好!”
萧绮向门外斩下最后一记,上座越王起身举杯,感慨道,“英雄出少年啊。你叔叔在西北可好?”
“谢王爷关心,叔叔一切都好。”萧绮接过婢女递来的酒杯,躬身敬酒,与越王一饮而尽。这是目前花宴上唯一一个得了些许赏的少女,萧绮展示完离开中央,或嫉妒或艳羡的眼神都汇了过去,萧绮坐在左侧前几位,对着司梨笑着举杯。
“本王年少时听长兄说起过西北疆场,也曾想过上阵杀敌。后来衡云平了西北,解了心头大患,当浮一大白啊!”越王瞧着萧绮手中绒花,笑道,“此后献艺,便均以疆场为题吧!”
一直蠢蠢欲动想要上场的司棠一顿,书院里夫子评点她为“豪言知形而无魂,为赋新词强说愁”,她虽不肯认,但也是知道自己在疆场豪情之事上并不擅长的。
怕什么来什么,绒花方到她手心还未抛出,就听歌声一停。
“司二姑娘方才便想赋诗,此次不是巧了吗?”越王妃笑意盈盈,司棠却没来由地感觉到被针对。
她起身行礼,方才纠缠成一片的思绪里冒出来了一首过去的诗文,让她松了口气,“西征烈日无去处,东望闺中无定路。沙场醉卧几人归,只知功成――”司棠忽然被母亲掐了一把,抬头一看,方才还含着笑的越王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她怎么会选这首诗?!
司棠猛地出了一身冷汗,这样的热闹宴会上,这样要诉豪情的主人家,她却在讲战争的苦?!
还好平日里的才名并非全是虚言,司棠卡了一下,生出急智改了方才没念完的诗,“只知功成驱胡虏。”
越王脸上重现了笑容,但也不太热烈,“司二姑娘的诗文的确不错,好在如今家国已定啊。”
下一轮击鼓传花再次开始,司棠虚弱地坐下,只求再别来一次了。方才还在紧张的厅中众人大多松了口气,交头接耳地夸着司棠的才气,听着夸奖,司棠便觉得方才的惊险并没有多难受了。
然而,第二次、第三次……当连着停在司棠四次,四首诗肉眼可见的质量一首不如一首时,夸奖也变成了古怪的眼神,司棠念完第四首诗,上座的二皇子打了个哈欠,四下寂寂,偌大的羞辱感浮上心头,让司棠身子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