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第九十五章
第095章第九十五章
陆晏时眼看着陆稷突然抽出匕首来,心下大骇,还未来得搭弓射箭,就见寒光一闪,那匕首就直勾勾地捅进了沈望舒的肚子!
“望舒!”陆晏时脸色煞白,拼命夹着马肚向前飞奔,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只想着快些将沈望舒从陆稷的手里救下来,就见陆稷在沈望舒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他们二人就好似失了魂一般要从马上双双跌落!
陆稷的马失去控制,速度总算慢了下来,陆晏时的马此时终于追上陆稷的马,他想也不想、倾过身去将沈望舒往自己的怀里捞!巨大的惯性几乎将他整个人从马上拽下来,沈望舒大半个人挂在马背上,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对陆晏时的营救毫无反应,而她身下的马没了主人的控制,又被陆晏时这陡然一吓,更是发了疯一般要甩开陆晏时向另一侧跑去,原本还虚握着缰绳的陆稷叫这一甩,“咚!”地一声重重地跌落到了地上。
陆晏时半点顾不得陆稷的死活,他到底是个书生,虽然练过武,但有如何比得上武生的臂力?他实在无法单手将一个大活人从马背上安全无虞地解救下来,眼见着马要将沈望舒拉走了,陆晏时当下一狠心,干脆又利落地松开了自己拽着缰绳的手,整个人往沈望舒的方向倒了下去,硬生生地利用自己的重量将沈望舒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他将沈望舒死死护在在自己怀中,整个人背部朝下、狠狠地摔到了泥地之上,还因着惯性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他那一身飞鱼服顿时变得脏污不堪,举世无双的俊脸也被沙石蹭破了皮,留下一道又一道混着泥沙的血口,更别提背后和脑袋撞在地上的剧痛了。
但陆晏时并无暇去顾及这些。
“望舒!”他慌忙去查看怀中姑娘的伤势,只瞧见一把匕首横在她的腹中,鲜红的血液将那一片衣裳浸透了,她双目紧闭,对陆晏时的呼喊没有半点反应,若不是还有呼吸在,只怕都要叫人觉得她已经死了。
他冲着身后赶来的士兵大喊道:“叫大夫来!”
此时瓢泼的暴雨已经停了,天上厚重的乌云也像被吹散了一般忽然间全部消失不见,橙色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陆晏时与沈望舒的身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光,就好似天上的仙人在怜悯他一般,专程为他们落下来的一道光似的。
陆晏时看着怀里的姑娘,看着光落在她安详又漂亮的脸上,看着她无力垂下的脑袋、看着她一双白皙的手软绵绵地贴在地上,突然觉得怕极了——他怕她真的会这样死去,怕她会毫不留恋地撒手而去,怕他在心里料想过的最坏的结局会成了真。
他不要。
梅停云从正午等到傍晚,再从傍晚等到深夜,终于等到了陆晏时回朝的消息。
长乐长公主完全不顾他身上还有个没有完全止血的窟窿,说着自己要管好朝臣免得生出什么变数来,便二话不说地丢了一堆工作要梅停云去做,梅停云不知道那个与自己说话的女鬼究竟逃去了哪里,只得先将丢了魂的虞妙英安顿下来,再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一边做事一边等陆晏时回来。
如今梅停云冷静过后,突然开始觉得有些后怕——事关沈望舒的性命,他与陆晏时二人在急切之下做的决定实在太过冲动,如今朝中局势动荡,若不是长公主带兵坐镇且,只怕是陆晏时才得到的皇位转瞬间就要拱手让人了!
可若是万一陆晏时为了救沈望舒而以命相博,这空悬的皇位又要由谁来坐?
是以他听到陆晏时回朝的消息时,总算是觉得松下一口气来,连忙丢下手中的纸笔出去迎接,却不想迎来的竟是一个双目紧闭、毫无生气的沈望舒。
尽管梅停云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陡然面对这样的沈望舒,他的心依旧无法控制地沉了下去,像是落进了一处无底的寒潭,叫他连手脚都不自觉地冰凉了起来。
“沈姑娘她……”梅停云也没空去管陆晏时这位新帝的一身狼狈,连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些难以觉察的颤抖,“她……”
陆晏时小心翼翼地将沈望舒抱进太极殿的床榻之上,动作之轻柔,宛若这姑娘是个瓷娃娃似的,稍一不慎就要磕碰坏了,他方才已经请过几个农妇为沈望舒擦干了身子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现下并不急着叫宫女来伺候她,因而他张口就吩咐宫人去传几个太医来,这才对梅停云道:“她腹上被陆稷捅了一刀,我回来之前已经叫了大夫为她治过伤了。”
“大夫说……说她并未被伤及要害,只是看上去骇人,却并无性命之忧,”陆晏时许是累极了,浑身脱力了一般靠着那张床榻便往地上坐了下去,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湿衣裳几乎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温度,叫他的嘴唇白的快要没了血色,他却宛若浑然不知一般,低声对梅停云道,“如今血也止住了……可是她却一直不醒。”
“停云,”陆晏时面色苍白地叫了他一声,“为何她不会醒来?”
梅停云有心想安慰他一句,可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地说了句:“你先去洗一洗,换一身衣裳再处理一下身上的伤,我在这里等太医来给她诊治。”
陆晏时却并不愿意动弹。
他好似一颗已经在这里生了根的树,遒劲粗壮的树根盘根错节地扎进数尺之下的泥土里,任由再大的风浪拍打过来,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梅停云长叹一口气,他在陆晏时身旁蹲下,一字一句地道:“有件事我忘了同你讲。”
“沈姑娘与我分别时,交代了我一句话,让我一定要告诉你。”
陆晏时眼睛一动,擡起眼来看他,追问道:“她说什么?”
“沈姑娘说——天道是围绕着你和柳半夏而转的。”梅停云说罢,又有些尴尬似的笑了一声,道,“但我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我已经叫卑路斯去追柳姑娘和沈星遥了,如果足够快的话,不出一月就能把他们二人送回京里来。”
“天道,”陆晏时却冷笑一声,他想起今日虞妙英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想起那些所谓的上天注定的疯话,颇为不屑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天道。”
“我方才同虞妙英说过话,”梅停云不理会他的喃喃自语,继续说道,“她那时候好像跟被鬼上身了一般说了些很奇怪的话,之后便像丢了魂一样,怎么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
梅停云正说着正事,却见陆晏时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出神,似乎并未将自己的话听近耳朵里。
见他这副半死不活、失魂落魄的模样,梅停云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毫不客气地张口便骂道:“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
“沈姑娘最是爱干净、也最是喜欢聪明貌美的男子,若是她一会儿醒来瞧见你这副模样,你还叫她如何再喜欢你?!”
梅停云不过是心里着急,怕这位皇帝还未参加登基大典便染了风寒倒下去,更怕沈望舒若是不醒来,陆晏时就会这样无底线地折磨自己,便口不择言地说上几句胡话,却听得陆晏时醍醐灌顶,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道:“是,我这便去。”
说罢他便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去,他走路时脚步一深一浅,也不知为了将沈望舒从陆稷的手上救下来时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如今竟也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呆在这里,倒也真是奇了。
梅停云想着想着,突然惊道:陆稷呢!?
他慌忙去问跟着陆晏时一起进殿的士兵:“前太子呢?可是薨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与我细细说来!”
“回梅先生,”那士兵身上的衣裳也湿湿嗒嗒的,想来也是十分不舒服,说话的语气却依旧十分恭谨,“前太子劫持沈姑娘逃命,只是逃着逃着,不知为何又突然捅了沈姑娘一刀,紧接着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又坠了马。”
“他摔断了几根骨头,却也没有伤及性命,只是有一事却十分奇怪。”
梅停云听得心里砰砰直跳,那士兵话还未说完,梅停云便抢先开口道:“是不是他分明睁着眼睛、呼吸也好好的,人分明还活着,却跟个死人一样,任你们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那士兵惊道:“梅先生如何知道?”
他如何能不知道?!
这和虞妙英如今的状态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那女鬼离开虞妙英的身子之后,竟是去附在了陆稷身上,又利用陆稷的身子捅了沈望舒一刀!若是陆稷也和虞妙英如今的状态一致,也就说明被那女鬼附身抽离过后,整个人都会变成这样活死人的状态……那女鬼现在也是不是也已经离开了陆稷的身体?
若是离开了,那她如今又会在哪里?
梅停云下意识地往躺在榻上的沈望舒身上看了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呼吸平稳,安静的宛若一个沉睡的婴儿,于那瞬间背上的汗毛便全部倒立了起来。
难道……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见陆晏时去而复返的匆匆步履之声,梅停云擡眼一看,只见他的头发披散下来,身上、发梢上还在不断往下淌着水,方才那一身脏兮兮的衣裳已经被换下来了,却只是随便套了身中衣、披了件披风就来了,连脚上的鞋都没有穿好,显然是沐浴到了一半便急忙赶回来的。
梅停云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正要开口说他一句,却听得陆晏时抢先开口道:“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