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第六十七章
第067章第六十七章
五月底的京城已经有了些暑意,路边的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出墨绿色的叶,将无云的蓝天密密地遮住了,在地上投下一道厚重的影子,连穿过树叶缝隙的风也带着些恼人的热度,陆晏时却半点不嫌热,紧紧地将沈望舒箍在了自己怀里,倒也想不起来周围人的目光了。
此时的他心底激动、欢喜与紧张交错在一起,成了张编在一起的网,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多年来的寒窗苦读终于有了回报,他便是再如何冷静自持,也无法在此时保持平常心了。
他想要立即与沈望舒分享这个好消息,便也顾不得什么其他的,抓住开宴前的空隙、不计后果地就这样策马而来,只想要在这一刻抱一抱自己心爱的、恨不得为她献上生命的姑娘。
沈望舒显然有些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马上就要走的,”陆晏时抱够了她,这才舍得松开她,直白地道:“我太想见你,就来了。”
他这话说的沈望舒心里“扑通”一下,整个人跟掉进了蜜罐里似的,从脚底开始就要泛起一股黏腻的甜意,却见陆晏时又弯下腰来,附在她耳边说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其实……”他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连斟酌用词都要用上许久,“我是……是当今圣上的儿子……算起来应该是九皇子。”
“我并非有意要瞒你,我也才得知自己身世不久……”陆晏时一段话说得小心翼翼,眼睛也要盯着沈望舒的脸看,生怕她皱眉头不高兴,“只是事出有因……我不得不这样……”
沈望舒却早就知道他是皇子了,又有什么可与他生气的?她不光知道陆晏时是皇子,还知道他将来要做皇帝呢,因而听见陆晏时这样坦白,她并不觉得惊讶,只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别耽误事了。”
“晚上我给你和梅停云摆宴庆祝,若是没事你们二人就早些回来。”
她半点不生气,也完全没有要怪罪陆晏时的隐瞒,可她越是这样,陆晏时心里却越是不安——按照沈望舒的性格,自己瞒了她这样大的秘密,不论如何也应该会发一发脾气,指责一下自己才对,如今这般平静与大度,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但偏偏他又不能在此多留,只能等着晚上回来了再与她好好说,沈望舒目送着他离去,方才那些姑娘本就在后头看着二人窃窃私语,如今陆晏时一走,便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那位公子便是新科状元?”
“长得竟然如此英俊!”
“沈姑娘与他可是订了亲了?真是好福气。”
沈望舒并不想炫耀自己与陆晏时的关系,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句,那些姑娘见问不出些什么来,也不再追问她,只说一会儿要去看状元游街,和沈望舒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有说有笑地走了。
虞妙瑛自然也被这些姑娘邀请同去,沈望舒见她要走,勾起嘴角来对她道:“虞姑娘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走了?不买点东西回去研究研究?你舅舅店里的东西没什么竞争力了,不抄点新的可就卖不动了。”
她原本是为了躲虞妙瑛才会提前离开杭州,却不想这人阴魂不散地并不肯轻易放过自己,干脆就撕破了脸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点破此事,也省的以后相见还要费尽力气与她虚与委蛇,虞妙瑛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直视着沈望舒道:“我听不懂沈姑娘在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实在艳俗,不想要罢了,”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调子,轻蔑似的道,“与你倒是十分相衬。”
说罢她也不等沈望舒答话扭头就走,沈妄姝气的哇哇叫,怒道:“她居然敢骂你!!”
她不光骂虞妙瑛,还要回头来骂沈望舒:“你怎么这么窝囊!上去给我打她!骂她!怎么就叫她这么走了!”
“我真敢打,晚上陆晏时就得想办法到天牢里捞我了,”沈望舒笑了笑,“不要急,我们慢慢想办法。”
沈妄姝气得像只鼓气的河豚,却也知道如今没什么好办法对付虞妙瑛,骂骂咧咧了几句也只好作罢,陪着沈望舒又忙店里的事情去了,她又觉得沈望舒抽不出空去看状元游街十分可惜,沈望舒却道:“晚上就回来给我看了,没有什么可惜的,事业比男人重要。”
她今日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店里的货物几乎叫顾客横扫一空,虽然累的几乎快要直不起腰,但两个多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心里却是极高兴的,等到忙完了回过神来一看,竟是连天都已经完全黑了。
沈望舒想起府里还为陆晏时和梅停云摆了酒,赶忙又急匆匆地回家去,进了厅里一看,他们二人果然已经回来了,同在屋里的除了她邀请来的柳半夏外,甚至还有已经许久不见的沈星遥!
“大哥?!”沈望舒看见他突然出现,简直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沈星遥见她进屋,大大咧咧地就上来要抱她,惊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是不是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早知道我从杭州带两个厨子来给你!”沈星遥是真的急了,眉头都皱成一团,“脸上连点肉都没了,叫爹看见可不得心疼死了。”
“只是最近忙了些,过些日子就会慢慢胖起来的,”沈望舒笑着拉他落座,又问他:“你为何突然跑来京城了?回春堂怎么样了?”
“回春堂好着呢,我一人在杭州待着无聊,来找你们玩玩,”沈星遥说罢,又跳起来去搂陆晏时的肩,大笑道,“哪知道我才一入京,就听见陆兄弟与梅兄弟高中的好消息!我从前就晓得,你们二人将来都是有大出息的!”
梅停云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沈星遥又问他:“探花郎以后是要做什么官的?”
“以后不好说,过些日子是要先去翰林院入职,”说罢梅停云又擡起头来对沈望舒道,“当初欠姑娘的三两银,我总算能还清了。”
沈望舒却道:“梅公子这人好没意思,眼见着高中了,就要跟我这商人撇干净关系了。”
梅停云哪里有这个意思,赶忙摆手:“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
他面上表情如临大敌,惹来在场几人哈哈大笑,陆晏时却没多少心情与他们玩笑,一双眼睛跟钉在沈望舒身上似的,只想找机会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偏偏他们今日情绪高涨,又是吃酒又是庆祝的好不热闹,再加上有个爱闹腾的沈星遥,一顿饭硬生生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沈星遥醉的几乎要坐不住了,这一场酒席才终于散了。
陆晏时总算找到机会,单独与沈望舒在院里散步了。
他二人踩着青石砖的小道,牵着手穿过垂花门,绕着镜一般的湖慢悠悠地走着,晚开的桃花被风一吹,便似雪一般从枝头飘落,陆晏时终于低声问她:“你不生气吗?”
沈望舒有些摸不着头脑:“生什么气?”
“气我居然将自己的身世瞒了这么久,”陆晏时回答得极认真,“你应该生气的。”
沈望舒这下明白了——他是在为了自己的无法坦诚而内疚,自己越大度,他反而要越不安了。
沈望舒非但不生气,还要觉得他好可爱。
“你要我生气,我偏偏就不生气,”沈望舒笑嘻嘻地逗他,“你一辈子都要觉得愧对于我才好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与高傲,不过三两句话,就哄得陆晏时心里飘飘然,闷在心头小半日的情绪就这样轻易地散去,实在是没出息极了。
陆晏时心情舒畅了之后,才又想起另一件事来:“陛下要在七日之后于曲江池设宴,你可愿意与我同去?”
原本在殿试之后,皇家也会为中举的学子们办一场宴会,邀请这些学子的恩师与家人们赴宴,用以体现皇家恩典,如今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回京更是双喜临门,皇帝要大肆庆贺也是人之常情,沈望舒做为陆晏时半个家属,自然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见沈望舒点了头,陆晏时又接了句:“还有一事。”
“什么?”
陆晏时在湖边的桃树下站住,低下头来看着这个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姑娘,用温柔似水一般的声音,向沈望舒宣布了一个极其重磅的消息。
只听他说:“我今日已经向陛下自请出阁离京,在杭州城建王府,待成婚后封王。”